沈景奇提到的是HL的恒河猴实验。

　　根据M国心理学家HL和同事的研究，新生婴猴在半年时间中，和两个妈妈在一起。铁丝妈妈身上挂着奶瓶，绒布妈妈则穿着柔软的衣服。婴猴只有非常饥饿时才会找铁丝妈妈喝奶，其余时间宁愿和绒布妈妈待在一起。而且，婴猴遇到一些危险时，比如一只木制的大蜘蛛的威胁时，会跑到绒布妈妈身边并紧紧抱住它。由此，实验得出结论：身体的接触对婴猴的发展甚至超过食物的作用。尤其是绒布妈妈给婴猴带来了温暖的感觉，更是婴猴所向往的。

　　这种温暖的触碰是生命所需要的。

　　“温暖的触~碰~！”

　　李白钰缓缓地说着。

　　“是的。”

　　“其实，这个实验的后续带来的影响更大。这中间，就是涉及到一个概念。”

　　“接触剥离。”

　　有一部婴猴被关在了铁丝笼里，隔绝了与其他猴子进行身体接触的机会。

　　这些婴猴单独放置的时间长达3个月以上，甚至有的被关了十几年之久。

　　研究团队观察这些婴猴的反应，并进行记录。

　　有些婴猴出现了一些异常行为，如茫然凝视、刻板动作等。

　　有的婴猴出现了自闭、抑郁、厌食等。

　　有的婴猴进行自残。

　　这些猴子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对玩耍、爱情和繁衍都没有兴趣，在猴群中常常被欺负。

　　这种隔绝婴猴的装置有一个名字。

　　“绝望深渊。”

　　不锈钢结构，配上一面单向镜子。婴猴与外界联系的唯一方式是水和食物。

　　外界认为这样的研究“违反了情感，没有对生命的尊重”，是不伦理的。

　　HL却只在乎发表的研究成果。

　　他凭借此项研究获得了国家科学奖章，还被任命为M国心理学会主席。

　　“这可能是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

　　沈景奇看着李白钰，试探着说了出来。

　　“在他的自传中，回忆母亲对他十分冷淡，几乎没有情感交流。”

　　“他的一生都在和抑郁症做抗争，之所以发明了‘绝望深渊’，是想模拟那种极度的孤独、无助和被困住的感觉。”

　　“你是在同情他？”

　　李白钰问。

　　“我没有同情他，也没有谴责他。任何事情都不是单纯的一面性和一言之辞。我只是想看清楚，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沈景奇回道。

　　李白钰沉默了。

　　沈景奇看到她的手指端有一点点颤抖。

　　她努力地用筷子夹起一大颗空心菜，眼神放空地使劲咬着。

　　就这样连续夹着、塞进口中。

　　李白钰终于放下了筷子。

　　沈景奇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为什么要给她提起这样的一个故事。

　　在她可能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

　　“我吃好了。”

　　李白钰擦了擦嘴角。

　　“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李白钰指了指桌子上的几个盒子。

　　每一样都还有一些。

　　李白钰吃的最多的就是空心菜，锅包肉也吃了几块。

　　包括沈景奇给她夹到碗里的那一块，她也吃了。

　　沈景奇点点头。

　　他讲了这么多，看到李白钰的样子，也有些吃不下了。

　　但李白钰让他吃，他还是拿起了筷子。

　　吃相明显有些慢斯条理。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白钰说着。

　　“学姐，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么多。”

　　沈景奇看着李白钰。

　　“我没事的，真的没事的！你可能是想多了！”

　　李白钰眨了眨眼睛。

　　“我是指依恋实验。”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触碰也是你的议题。”

　　“我的议题，我的议题，我的议题！”

　　李白钰的声音逐渐抬高了起来。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能做，却要承受这个议题？！”

　　李白钰的眼丝瞬间红了。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能控制的。”

　　“我并不想听这些。”

　　李白钰的眼中迸发出情绪：

　　“我现在有力量控制了，我要做我能做的事情，想做的事情。以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过去式了。不要再提原生家庭这些概念。我不想听，我也不屑于听这些。什么依恋，什么触碰，我并不需要这些。”

　　李白钰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手中的纸杯，把它揉成了一团。

　　松开的时候，纸杯缓慢地舒展开来，上面却留下了一些痕迹。

　　“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不想再费时间再去做其他的。”

　　“我和你说过，我现在最要紧解决的就是‘幻觉’！因为这几天都没有出现，我才放松了警惕。但是，这并不是让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现的理由。”

　　“对于你们心理治疗师也好，心理咨询师也罢，动不动就分析早年经历，原生家庭，动辄一年两年，甚至有的要十几年。我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情。”

　　李白钰闲暇时候，也查阅过心理咨询和治疗相关的内容。

　　凭借着她的聪慧，很快就领悟到了一些全貌。

　　就算对面的人不是长满络腮胡子的老头子，李白钰也不想去聊一些冗长又贫瘠的亲子岁月。

　　很难想象，自己和面前的清秀男生，单纯地聊上个十几年。

　　相比聊天，她更愿意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哪怕是上次那样的幼稚卡牌，也能让自己远离言语的一些东西。

　　是的，自己只是不愿意交流，也不知道怎么交流。

　　除却那些需要表现自己专业能力的场合，私下的李白钰，宁愿一个人独处。

　　不需要说话。

　　就不用担心一些刺耳的言语，或者是被拒绝的声音。

　　“至于触摸，也没有什么必要吧。”

　　李白钰晃了晃头。

　　“人和人也没有必要肢体接触，这样也很干净、卫生。”

　　“你是处女座？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什么刻板印象。”

　　沈景奇有点想笑，忍不住问道。

　　又考虑到严谨性，接着补充了一句。

　　“不是。”

　　李白钰的嘴角有些气鼓鼓的，还挺可爱。

　　“我这不是洁癖。是对健康最起码的尊重！”

　　“你说的都对。”

　　沈景奇正色道。

　　“其实，你可能把接触看的很严肃或正式。其实，现实中有很多接触的方式。”

　　沈景奇探了探头：

　　“你喜欢团团么？”

　　“当然了。”

　　“你抱着团团的时候，就是一种接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