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方向的火光映得半边天如坠血渊，罗羽三人奔至近前时，热浪裹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原本堆积如山的灵米、丹药、炼器材料已被掀翻，碎木梁砸穿了储粮的玉匣，半焦的灵稻在火中噼啪作响，连那口镇仓的玄冰鼎都被掀翻在地，鼎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李掌门好手段！“一道暴喝穿透烟火，张长老攥着半块烧焦的储物袋冲过来，灰白胡须因愤怒而颤抖，“我天云宗捐的三车玄铁精，全他娘喂了火！
你们青冥阁守仓库的弟子呢？
被鬼迷了眼？“
人群中挤出几个青冥阁弟子，为首的是李掌门最器重的大弟子陈渊。
他胸口染着血，护心镜上还插着半截淬毒的弩箭：“张师叔，我们中了调虎离山计！
巡夜队被引到西哨，等赶回来时——“
“够了！“李掌门从人群后踱步而出，玄色道袍一尘不染，手中的鎏金拂尘轻扫，火势竟被压下三分，“张兄急着定罪，莫不是怕自家私藏的灵晶被烧了？
前两日我还见贵宗弟子往仓库最里间搬木箱，说是'紧要物资'，不知装的是药材还是......“他尾音拖长，目光扫过张长老骤变的脸色，“见不得光的东西？“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几个小门派的修士交头接耳。
罗羽注意到三四个天云宗弟子悄悄往张长老身后挪步，掌心泛起灵光——这是要动手的前兆。
“罗盟主！“王瑶的手悄悄攥住他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张长老背后有三宗支持，李掌门掌控着三分之一的护阵修士。
若他们撕破脸......“
话音未落，苏浅挤到两人中间，指尖沾了些焦黑的粉末递到罗羽面前：“你闻。“
罗羽凑过去，鼻端窜入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腥气——那是黑硝的味道，但比例不对。“半月前黑爷送来的筑城石，我检查过材料单，他说掺了三成交替的黑硝增强韧性。“苏浅指尖又捡起块碎木，上面还粘着半枚青纹，“这是黑爷工坊的标记。
爆炸的引子不是普通火符，是用他提供的材料改的。“
罗羽瞳孔微缩。
黑爷是南域最大的黑市商人，联军物资有三成经他手。
半月前王瑶还提醒过，黑爷报价比市价低两成，恐有猫腻......
“都住口！“罗羽突然拔高声音，玄铁剑“嗡“地出鞘三寸，清越剑鸣震得众人耳膜发颤，“张长老，李掌门，联军章程第三十七条写得清楚：战时互讦者，罚没三成功德点。“他目光扫过两人，“陈渊，说详细些。“
陈渊抹了把脸上的血：“子时三刻，西哨传来兽潮警报，我们分了一半人手过去。
到地儿才发现是被人用迷幻符变的假妖兽，等折返......“他指向仓库后方的矮墙，那里有十几道焦黑的掌印，“敌人从墙外接应，用了破阵锥，我们的护阵被破了个窟窿。“
“破阵锥？“王瑶抚上清霜琴，琴弦轻颤，“那东西需要玄铁和赤焰晶，黑市上只有黑爷能搞到。“
张长老的脸色这才有些发白——他正是黑爷最大的主顾。
李掌门却冷笑：“罗盟主，既然查出是外敌所为，不如先揪出内鬼？“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张长老，“毕竟能知道粮仓布防的，只有联军高层。“
人群里突然炸开一声喊：“罗盟主偏心！
他本就是杂役出身，凭什么管我们？“
罗羽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天云宗的外门执事赵奎，此刻正被几个修士簇拥着。
他想起三日前张长老找他要“特殊配给“被拒，看来这是早埋下的钉子。
“赵执事。“罗羽一步跨到他面前，玄铁剑的寒光映得对方脸色惨白，“你上月私扣了三车灵米，换了二十坛醉仙酿。“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本账册，“这是青禾谷弟子的证词，还有你与酒商的交易符。“
赵奎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人群顿时哗然，几个原本附和的修士缩了缩脖子。
“联军不是你们的私产。“罗羽将剑指向天空，玄铁剑突然迸发万丈青光，那是他用本命精血祭炼的威压，“我罗羽今日立誓：若有私心，天打雷劈！“他又抛出一卷黄帛，上面用鲜血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这是天幕组织的刺杀名单，排头第一个，是张长老。“
张长老的胡须抖得更厉害：“你......你胡说！“
“第二是李掌门。“罗羽又展开第二卷，“第三是青禾谷的周堂主，第四是玄冰宫的柳师姐。“他目光扫过人群，“他们要的不是毁粮仓，是让我们自相残杀！“
场上一片死寂。
李掌门率先拱手：“罗盟主明鉴，李某听令。“张长老咬了咬牙，狠狠瞪了赵奎一眼：“天云宗全听盟主调遣！“
“王瑶，带二十个修士安抚各营，把剩下的物资按人头分，先紧着伤号。“罗羽将玄铁剑收入鞘中，“苏浅，跟我去追幕后黑手。“他顿了顿，又看向张李二人，“两位负责重建护阵，陈渊带伤还能守夜吗？“
陈渊抹了把血：“能！“
“好。“罗羽拍了拍他肩膀，“伤药去我帐里拿，我让小竹留了三瓶续骨丹。“
夜色更深时，罗羽和苏浅沿着焦墙后的脚印追到了乱葬岗。
月光下，一座破庙的窗户透出火光，隐约能听见撕纸声。
“他们在毁证据。“苏浅指尖弹出三枚阵旗，在庙周围布下困阵，“我缠住左边两个，中间那个交给你。“
庙门“轰“地被踹开。
三个黑衣人正往火盆里扔纸卷，为首的那个罗羽见过——是黑爷最得力的手下“铁手“，此刻他手腕上的铁环泛着冷光，正是破阵锥的材料。
“罗盟主？“铁手怪笑一声，“来得正好！“他拍了拍手，庙梁上突然坠下二十具尸体，眼窝幽蓝如鬼火。
“双杀阵！“苏浅脸色骤变，“快退——“
罗羽的玄铁剑已迎了上去。
剑鸣与琴音交织，苏浅的阵旗在地面画出金色纹路，将尸体困在阵中。
铁手趁机抓起半卷未烧完的纸就要逃，却被罗羽一剑挑飞。
“想跑？“罗羽按住他的脉门，“黑爷给了你多少好处？“
“哈哈哈哈！“铁手突然咬碎口中的毒囊，鲜血从嘴角涌出，“你以为拿到的是真相？
太天真了......“
罗羽展开那半卷纸，上面赫然画着联军的布防图，连他帐中密室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
但最下面的字迹却有些模糊，像是被刻意修改过。
“这是假的。“苏浅凑过来看，“布防图三天前就改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罗羽捏紧纸卷，望着铁手逐渐冰冷的尸体，心中警铃大作——天幕的人不可能这么轻易暴露。
他抬头看向月亮，想起前帐外柳青云那句“月满了“，突然一阵心悸。
等两人返回营地时，已是四更天。
罗羽远远望见张长老的营帐还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一个是张长老的鹰钩鼻，另一个，分明是李掌门的鎏金发冠。
夜风卷着几片烧焦的纸页掠过脚边，罗羽握紧手中的布防图，玄铁剑在鞘中发出低鸣。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罗羽站在阴影里，望着张长老帐中晃动的两个影子，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他早料到联军内部矛盾如绷紧的弦，却没料到这把火会在粮仓劫后烧得如此迅猛。
苏浅凑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张长老的三弟子方才去了玄冰宫营帐，李掌门的二徒弟往青禾谷方向去了。“她声音像浸了寒潭的丝线，“他们在串联。“
罗羽摸出那半卷布防图，月光在纸页上投下斑驳的影。
三天前他确实调整了布防，将主力从西哨移到了南谷——这改动只有王瑶和苏浅知道，连陈渊都是临时受命。
可图上标的仍是旧部署，显然有人在更早的时候就偷了底本。
他突然想起铁手咽气前的怪笑，那些被刻意修改的字迹，或许根本不是为了误导他，而是为了让张李二人相信“罗羽故意泄露布防“？
“去王瑶那里。“罗羽突然转身，玄铁剑鞘在腰间撞出轻响，“她那边应该收到各营的消息了。“
王瑶的营帐还亮着灯，清霜琴搁在案上，琴弦微颤，显然刚用过传讯术。
见两人进来，她起身倒了两杯灵茶，茶雾里浮着淡青色的星纹——这是玄冰宫特供的清心茶，说明她刚见过柳师姐。“张长老联合了天云宗、玄火门、苍梧阁三宗，李掌门拉了青冥阁、万剑峰、流花谷。“她指尖在案上点出七个小点，“剩下的青禾谷、玄冰宫、千机阁还在观望，周堂主和柳师姐刚才都传讯问我，罗盟主有没有......“她顿了顿，“有没有私藏后手。“
苏浅把布防图摊在案上：“假的，有人想坐实罗羽'通敌'的罪名。“她指着图上被修改的部分，“这里原本标着南谷有三百筑基修士，现在改成了五十。
若天幕真按这图打过来......“
“他们要的不是打赢，是让联军在混乱中自乱阵脚，然后借机推新人上位。“罗羽捏了捏眉心，目光落在王瑶袖中露出的半卷黄帛——那是他之前展示的刺杀名单。“名单上的人，除了张李，还有周堂主和柳师姐。
他们若被推上高位，反而会成为天幕的目标。“
王瑶突然握住那卷名单：“我这就去玄冰宫，柳师姐最恨被当枪使。
苏浅，你去青禾谷找周堂主，他最在意门中弟子的生死，把布防图的问题跟他说清楚。“
苏浅点头，转身时又回头：“罗盟主，张李定在卯时三刻召开紧急会议，他们手里可能有'联军半数势力支持'的投名状。“
“卯时三刻......“罗羽望向窗外，启明星已在东方露出尖角，“足够了。“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个青瓷瓶，倒出三颗朱红药丸，“这是我用玄冰鼎残片炼的护心丹，给陈渊和守夜的弟子服下，天幕今夜可能还有后手。“
王瑶接过药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这双手曾提过十年杂役的水桶，现在却要托起整个联军的存亡。
她突然笑了：“当年在洗药峰，你说要'把烂了的规矩重新砌起来'，现在看来，这墙虽裂了缝，倒还结实。“
罗羽也笑了，眼底却仍有暗潮翻涌。
他想起铁手临死前的话“你以为拿到的是真相？“，想起帐外那两个交叠的影子，更想起三天前南谷新布的杀阵——那里埋着他从神秘空间里取出的九根玄铁刺，每根都浸过赤焰晶的血。
卯时二刻，当张长老和李掌门带着各宗代表走向演武场时，远远便见罗羽立在点将台上，身后站着玄冰宫的柳师姐、青禾谷的周堂主，还有千机阁的唐先生。
晨雾里，柳师姐的冰剑泛着冷光，周堂主的药锄沾着新泥，唐先生的算盘噼啪作响——他们身后，是三十七个小门派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张长老的脚步顿了顿，李掌门的鎏金拂尘攥得发白。
罗羽望着他们，手按在玄铁剑上，剑鸣轻响，像春雷未起时的闷震。
他知道，真正的交锋，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