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门表面的菱形光网如呼吸般明灭，傅明的手指隔着宇航服布料，都能触到舱壁传来的震颤。

　　马阳的声音从通讯器里挤出来，带着电流杂音：“那些能量生物撞了岩壁三次，符号亮度跌了40%，但艾丽开始念咒后......“他顿了顿，“现在星门的能量指数比之前还高27%。“

　　傅明低头看向医疗舱。

　　艾丽的呼吸面罩蒙着白雾，原本苍白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攥着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青，喉间的咒语像被揉碎的星屑，只有凑近才能听清——那是他在南极冰盖下古遗迹里听过的语言，属于某个早被遗忘的文明。

　　“她在用自己补全钥匙。“傅明摸向领口的挂坠，碎片与祖上传下的青铜鱼形挂坠在皮肤下发烫，灼烧感顺着血管爬遍全身。

　　三天前在冰缝里捡到的碎片，此刻与挂坠严丝合缝，像两块本就该共生的骨。

　　他想起能量生物光印里的符号，想起星门深处若隐若现的阴影，“我们得进去。“

　　马阳扯了扯腰间的战术带，特制宇航服的关节处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通道宽度只有一米二，最深探测到七公里——如果里面有什么......“

　　“总比被那些光雾生物堵在飞船外强。“傅明打断他，目光扫过舷窗外。

　　那些原本攻击飞船的能量生物仍在岩壁前盘旋，光雾组成的躯体里翻涌着暗紫色纹路，像被火烤化的琉璃。

　　它们不再撞击，却也没有退去，只是用无数双由光构成的“眼睛“，死死盯着星门。

　　艾丽的手动了动，呼吸面罩滑到下巴。

　　她睁开眼，瞳孔里映着星门的光，声音沙哑却清晰：“我跟你们去。“

　　“你现在的情况——“

　　“我是最后一把钥匙。“她掀开被子，露出小腿上缠着的绷带。

　　半小时前为了修复星门，她用能量源灼穿了自己的血管，“没有我，你们连第一重符文都破不开。“

　　傅明抿紧嘴唇。

　　三天前在冰下洞穴，这个总说“秘密该带进坟墓“的女人，为了救他挡下能量射线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备用氧气瓶，递过去：“面罩戴着，走不动就说。“

　　通道入口比探测仪显示的更窄。

　　傅明猫着腰钻进时，肩膀擦过岩壁，立刻传来刺痛——那些闪烁的符文竟有实体，像刻在石头里的碎玻璃。

　　马阳举着冷光灯跟在后面，光束扫过之处，符文的亮度骤然提升，在三人脚边投下交错的影子，“设备全乱了。“他晃了晃手腕上的多功能表，“温度显示-120℃，但体感最多-30℃；定位信号......“他突然顿住，“定位信号在往回走。“

　　傅明回头，冷光在艾丽脸上割出明暗。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岩壁，符文随着她的动作流动，像被风吹动的银河：“这是活的。“她的声音里有他从未听过的颤音，“我曾在古籍里见过描述——星门通道会根据进入者的'资格'调整形态。

　　我们走得越深，它就越......“

　　“越危险？“马阳接话，手指快速敲击战术板，“刚才经过的第三道符文，和冰盖下遗迹的祭祀纹重合度83%。

　　老傅，你记不记得那个被冰封的祭坛？“

　　傅明当然记得。

　　三个月前他们在南极圈外围冰盖下，发现过一座用黑色玄武岩堆砌的祭坛，墙壁上刻满被冰雪覆盖的符文，祭坛中央有个直径三米的凹痕，像是某种巨型器物的底座。

　　此刻通道里的符文，比那座祭坛的更繁复，每个符号边缘都缠着细如发丝的金线。

　　“看这里。“艾丽突然停步。

　　冷光扫过她身侧的岩壁，原本平整的石面突然裂开蛛网纹，一片巴掌大的壁画从裂隙中“长“出来。

　　画中是一群穿着长袍的人，抬着一个散发金光的球体走向星门，球体表面缠着和通道符文相同的金线。

　　最前面的人回头，面容竟与艾丽有七分相似。

　　“这是'献门'仪式。“艾丽的手指几乎贴上壁画，“古籍说，当星门能量衰竭时，需要用'源核'重启——源核是能承载文明所有知识与能量的容器。“她的指甲在壁画上轻轻划过，“但这里......“她指向球体下方，画中人群脚下的地面裂开，露出无数扭曲的面孔，“他们用了活祭。“

　　马阳的战术板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他猛按关闭键，叫声却穿透通讯器，在三人耳中炸响。

　　傅明的后颈瞬间绷直——那声音他听过，在冰下遗迹遭遇第一只能量生物时，对方攻击前也发出过类似的低频震动。

　　“退——“

　　吼声从通道深处滚来，像有千万块金属在互相撕咬。

　　傅明看见岩壁上的符文突然转为血红色，艾丽踉跄一步，额头渗出冷汗：“它们......它们被激活了。“

　　第一只机械生物冲出来时，傅明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是具半人半机械的躯体，胸腔部位嵌着一颗幽蓝的能量核心，四肢是泛着冷光的合金，面部却保留着人类的骨骼结构，眼眶里跳动着两簇绿焰。

　　它的指尖弹出半米长的合金刃，在岩壁上划出火星，直奔艾丽而去。

　　“艾丽！“傅明扑过去，战术刀从腕间弹出，精准砍在机械生物的肘关节。

　　金属摩擦声刺得人牙根发酸，刀刃竟只在合金上留下一道白痕。

　　机械生物甩动手臂，将他撞向岩壁，肋骨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老傅！“马阳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促。

　　他端起便携式粒子枪，蓝色光束精准击中机械生物的能量核心。

　　幽蓝核心骤亮，机械生物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倒下，反而转身朝马阳冲去。

　　“干扰它的神经回路！“艾丽的声音发颤，她闭着眼，额角的汗水滴在面罩上，“这些是......是守墓人！

　　它们的控制中枢在......在脊椎第三节！“

　　傅明抹了把嘴角的血，抄起掉在地上的战术刀。

　　机械生物的脊椎处有一道细缝，在冷光下泛着暗红——那是它的弱点。

　　他弯腰躲过合金刃的横扫，刀尖狠狠捅进那道细缝。

　　金属断裂声中，机械生物的绿焰骤然熄灭，重重砸在地上。

　　但这只是开始。

　　通道深处传来更多金属摩擦声，第二只、第三只机械生物从黑暗中涌出，它们的能量核心比第一只更亮，眼眶里的绿焰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马阳的粒子枪开始发烫，他扯开宇航服领口，将冷却贴按在枪身：“弹药只剩三发！“

　　艾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手按在太阳穴上，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角力：“它们......它们在共享意识......我撑不住了......“

　　傅明砍翻第四只机械生物时，右臂已经麻木。

　　他看见马阳的粒子枪最后一次亮起，光束却偏了半寸，擦着机械生物的能量核心划过。

　　那只机械生物的绿焰突然暴涨，合金刃在空气中划出风声，直奔马阳咽喉——

　　“小心！“

　　傅明扑过去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通道最深处，有个更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站起。

　　它的能量核心是刺目的红，脊椎处的细缝里缠着和星门光网相同的金线。

　　当它抬起头时，傅明看清了它的脸——那是具保存完好的人类尸体，面容竟与冰盖下祭坛壁画上，捧着源核的男人一模一样。

　　金属撞击声、吼叫声、通讯器的杂音在耳边炸开。

　　傅明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

　　他听见马阳的骂声，听见艾丽的咒语突然拔高，却盖不过越来越近的、金属脚掌敲击地面的声音。

　　在意识即将消散前，他想起星门光网亮起时，自己“看“到的最后一段符号。

　　那是警告，也是预言：

　　“当守墓人苏醒，钥匙将燃尽。“

　　而此刻，艾丽的呼吸声越来越弱，像一根即将熄灭的蜡烛。

　　傅明的战术刀深深嵌进第五只机械生物的脊椎缝隙时，金属断裂声里混着骨节错位的脆响。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震得喉间腥甜上涌。

　　马阳的粒子枪在第三次过热后彻底罢工，此刻正抄起从第一只机械生物身上扯下的合金臂骨，与两只机械生物游斗。

　　那些怪物的绿焰眼瞳里泛着幽光，动作竟比先前更流畅，关节处的齿轮咬合声像精密运转的死亡时钟。

　　“它们在进化！“马阳的战术靴碾过地上的金属碎片，合金骨扫开一记刺向腰腹的刃击，“刚才那只的脊椎缝位置偏了三厘米——共享意识后连弱点都在变！“

　　艾丽靠在岩壁上，手指深深抠进石缝。

　　她的呼吸面罩早被甩在地上，嘴唇泛着青紫色，每念出一个咒语都像在嚼碎玻璃。

　　随着她的声音，岩壁上的血红色符文突然泛起金光，最靠近她的那只机械生物突然僵住，绿焰眼瞳里闪过一丝慌乱。

　　但下一秒，所有机械生物的能量核心同时亮起刺目的蓝光，它们的动作骤然加快，合金刃划破空气的尖啸声里，傅明看见艾丽的指尖渗出黑血——那些符文在反噬她。

　　“源核......“艾丽的声音细若游丝，“壁画里的源核......在通道最深处......“她的目光穿过混战的机械生物，投向黑暗中那个高大的身影。

　　那具红核机械生物正缓缓逼近，它脚下的金属碎片被踩得咔咔作响，眼眶里的绿焰已经变成灼人的赤金，与傅明领口的挂坠产生某种诡异的共鸣。

　　挂坠突然烫得惊人，傅明几乎要扯断挂绳。

　　但当他的手指触到那枚青铜鱼形挂坠时，碎片与挂坠的接缝处突然渗出金光，像被点燃的熔浆。

　　他想起三天前在冰缝里捡到碎片时，雪层下曾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金线，与此刻岩壁符文的金线如出一辙——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碎片，而是源核的残片！

　　“马阳！“傅明扯开领口，挂坠的金光穿透宇航服，在通道里投下一片金网，“源核碎片在我这儿！

　　艾丽说的源核，可能被分解成了几部分！“

　　马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踹开扑来的机械生物，反手从战术带里摸出强光手电，光束对准傅明手中的挂坠。

　　金光照到机械生物身上的瞬间，那些怪物的动作明显一滞，绿焰眼瞳里闪过恐惧的波动。“它们怕这个！“马阳吼道，“老傅，靠近它们！

　　用挂坠的光干扰！“

　　傅明咬着牙冲进战团。

　　挂坠的金光扫过之处，机械生物的合金刃出现裂痕，能量核心的蓝光开始闪烁。

　　但红核机械生物的脚步并未停顿，它伸出金属手臂，指尖的刃尖突然变长三寸，直取艾丽咽喉——

　　“不！“傅明的吼声响彻通道。

　　他将挂坠按在掌心，金光如活物般窜出，缠上红核机械生物的手臂。

　　金属灼烧的焦味弥漫，那只手臂竟被熔出一个拳头大的洞。

　　但红核生物的能量核心却因此暴亮，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通道岩壁的符文全部转为暗红，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

　　头顶的碎石簌簌落下，马阳被震得跪在地上，战术板的屏幕裂成蛛网。

　　傅明看见艾丽的身体开始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气，她的嘴唇开合，最后一个音节混在震动声里：“源核......重启......“

　　红核机械生物的绿焰眼瞳突然转为幽黑，它的金属脚掌重重砸在地上，通道深处传来更沉闷的轰鸣——那是比它更庞大的存在在苏醒。

　　傅明的挂坠金光渐弱，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见马阳正艰难地爬向艾丽，而艾丽的手，正指向红核生物背后的黑暗。

　　那里，一道刻满金线的石门正在震动中缓缓开启，门后涌出的能量洪流里，漂浮着半枚与他挂坠完全相同的青铜鱼形碎片。

　　金属撞击声、轰鸣声、三人急促的喘息声交织成网。

　　傅明握紧发烫的挂坠，看着石门后越来越清晰的影子——那是具被金链缠绕的躯体，心脏位置嵌着与星门光网同频震颤的菱形核心。

　　而在它睁开眼的瞬间，整个通道的符文突然逆转流动，像被倒放的星河。

　　“老傅！“马阳的叫声被淹没在更剧烈的震动里。

　　傅明看见红核机械生物转身，它的能量核心裂开蛛网纹，而在那裂痕中，竟渗出与艾丽指尖相同的黑血。

　　通道深处的石门完全开启，门内涌出的能量洪流裹着刺骨的寒意，将三人的呼吸凝成白雾。

　　最后一只机械生物的合金刃刺向傅明胸口时，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挂坠与门内碎片共鸣的嗡鸣。

　　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前，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所谓的守墓人，或许从来都不是守护者，而是被封印的囚徒——而他们，正亲手为它打开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