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掀开沾土的门帘，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荒原上风声呼呼，却没有半点吹进山谷。

　　门帘外面的空气，清新湿润。

　　姚歌靠在门口的土墙上，目光凝重。

　　余光瞥见陆明掀帘而出，身子下意识往他身边凑了凑，压低嗓子道：“你看看。”

　　她白皙的下巴，往窑洞门口的谷地努了努。

　　“这黑谷坊，做生意的修士还真不少。”

　　与黎明时的萧条景象大不相同，谷地两侧，不少摊位支了起来。

　　收丹卖药的、收符卖剑的、卖古册古书、还有一看就是坑蒙拐骗的。

　　这些寻常摊位，倒与玄明坊里，东市散修摆摊的情况差不多。

　　另有一些摊位，显得不同寻常。

　　有的在案子上放一个空碗，碗底压着一摞黄纸，边上搁着笔墨。

　　摊主就坐在摊位后面，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在打坐静修。

　　有的摊位更简单，案子上放一个竹筒，筒中插满了竹签，浑像是给人卜卦算命的测算摊子。

　　偏偏这两种摊位前，来往的修士最多。

　　这些修士的穿着打扮，都极尽朴素，乍看全像是散修。

　　陆明却一眼就看出，这些人与散修之间的不同。

　　太张扬，太自信了。

　　无论是走路的姿态，还是看人的眼神，完全没有散修身上那种“小心谨慎”模样。

　　只有小部分修士，袖口和衣领乌黑油亮，不失散修本色，但顾盼之间，眼睛里总有凶光毕露，不像良善之辈。

　　想想也是，眼下这种时局，没被抓走卖掉，还有闲心、敢出来逛坊市的散修，能是什么货色……

　　站在窑洞门口，陆明几乎将目光所及之处，打量一遍，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这些人里，六成往上都是宗门修士，剩下那些，基本也是劫修团伙出来散货的。”

　　姚歌颔首，目光隐晦地在人群中一扫而过：“全都是高阶修士。”

　　在这里，姚歌练气中阶的修为，格外显眼。

　　窑洞门口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目光扫过来。

　　陆明沉吟片刻：“你回窑洞里，我去街上逛逛。”

　　姚歌也不推脱，嘱咐了一声：“小心。”

　　随后，她掀开门帘，钻进窑洞里。

　　陆明目送姚歌进了窑洞，迈开步子，混入谷地来往的人群里。

　　初来乍到，不清楚这个黑谷坊是什么路数，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探查坊市，就是在坊市上逛一圈。

　　他没有直奔那两种特殊的摊位，转头去一处收卖丹药药汁的摊子前。

　　桌案上，整齐摆放着几个瓷瓶，瓷瓶上用红纸贴着丹药的名字。

　　摊位边上，还立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各种丹药的价格。

　　陆明看了一遍，这里贩卖丹药的价格，与玄明坊中没什么差别，一颗凝气丹要价60颗下品灵石，一颗补气丹则要50颗下品灵石。

　　除了这两种丹药外，还有一些旁的丹药。

　　什么增肌丹、纳阴丹等等，种类繁多，价格有高有低。

　　摊主头戴罩帽，正闭目养神，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以为有生意上门，将帽子掀开。

　　睁眼看清来人的脸，顿时乐了起来：“是你？”

　　陆明听到摊主的声音，觉得分外耳熟，抬头一看，才发现这位竟是老熟人。

　　正是当初在玄明坊中，收了陆明药汁的那位摊主。

　　陆明指着摊位边上的牌子：“我说看这字迹有些眼熟，没想到竟是道友你啊。”

　　对方也来了兴致：“咱们也算是老来往了，我叫连永牢，还未请教道友尊姓大名。”

　　陆明拱了拱手，洒然道：“我叫魏福生。”

　　连永牢上下扫视一眼陆明，啧啧称奇道：“我自认识人眼光不错，可没想到当初还是看走了眼，真把道友当做是练气三层的低阶修士了。道友的敛气术高明！”

　　看着连永牢一脸肯定的样子，陆明呵呵一笑。

　　就爱和聪明人打交道，许多事情根本不用自己想理由遮掩，对方自己就能找到符合逻辑的推断，并且还能为之沾沾自喜。

　　“连道友这生意真是一日不断啊，玄明坊去不成了，便跑到这黑谷坊里做起生意来了。”

　　连永牢笑道：“总得混口饭吃不是……”

　　玄机，他将目光挪向陆明，又看了看左右，见没人靠近，站起身子越过案板，压低声音道：“藏青山被玄明宗封锁，魏道友还能出来，你定是玄明宗在坊市里的暗桩吧。”

　　眼见对方越猜越离谱，陆明笑而不语，反问道：“连道友以为呢？”

　　连永牢盯着陆明看了一阵，似想明白了什么关节，恍然大悟道：“我懂，我懂……”

　　他小声道：“魏道友还是来黑谷坊当暗桩的吧，玄明宗对费平不满意？还是怀疑他有小动作？”

　　陆明心中一动，这才知道，费平表面说自己无门无派，其实还是归属了玄明宗。

　　嗯，这处坊市离玄明宗营地这么近，不纳入掌控中反而不合理。

　　陆明瞟了一眼连永牢，淡淡说道：“我不知道。”

　　他故意转移话题道：“你这里有没有血灵丹出售？”

　　陆明越是如此态度，连永牢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真，听到对方问起血灵丹，脸色一紧，目光有些迟疑。

　　“魏道友，玄明宗前一段飞舟被劫的事情，真和我们没关。我们这伙人只有一个筑基，根本没有实力做这种买卖……”

　　“有实力打劫贵宗飞舟的，附近就是那么几伙劫修，还有那几个宗门，我们小门小户哪敢想啊……”

　　说到这里，连永牢脸色微苦，似在抱怨，似在博取同情：“最近玄明宗明察暗访，我们连正常渠道得来的血灵丹，都不敢卖了……”

　　连永牢的一番话，听得陆明心中一愣一愣的，外面的劫修，竟敢打劫玄明宗的飞舟？

　　还有眼前这位，早在玄明坊的时候，就猜测他是劫修团伙负责散货的，却没想到他所在劫修团伙中，还有筑基修士。

　　都是深藏不漏啊。

　　他盯着连永牢，问道：“也就是说，你们手里真有血灵丹？准备怎么卖？”

　　连永牢脸色变了变，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魏道友言重了，跟你还谈什么价钱啊，我这里有一瓶，你先拿去用！只希望你在黑谷坊若是探听到我们藏云山不利的消息，能在上报时遮掩一二。”

　　说着，他一拍腰间，一瓶丹药浮现在手中，一把塞进陆明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