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蝎虎与魔虎
等走出老远,霍玉婷的脚步还是忍不住慢了下来。方才在药摊前瞥见的那一人一虎,像两粒烧红的火星,在她心头灼烧不休。
十岁的小姑娘攥着衣角,指腹反复摩挲着布料上的纹路,心里头那点被谨慎压下去的好奇,终究像雨后的春芽,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她悄悄往四周扫了一眼,见古梦缘正低头看着路边摊位上的兽骨饰品,便趁这空隙,暗暗凝聚起体内一丝微弱的魂力会鱼眼部之上。
下一秒,她那双平日里清澈如溪的眸子骤然亮起,七道流光在眼底缓缓转动——正是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情绪凝结而成的光晕,七情灵眸应声而启。
这双能洞穿虚妄的灵眸,像两盏穿透力极强的灯,瞬间穿透了眼前熙攘的人群、嘈杂的叫卖声,甚至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仿佛被拨开,精准地锁定了数十丈外的那处药摊。
明明隔着上百步的距离,可在灵眸的视野里,张鹏盘膝而坐的身影与幽魂魔虎伏卧的姿态,清晰得仿佛就近在眼前,连魔虎皮毛上暗金色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灵眸的视野里,幽魂魔虎周身萦绕的黑雾比先前用肉眼看到的要真切百倍。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暗影,而是由无数缕细碎的怨魂交织而成,每一缕黑雾里都嵌着一张扭曲的恶灵面孔。
它们有的龇着尖利的獠牙,有的淌着墨绿色的涎水,正围绕着魔虎张牙舞爪,时不时吞吐出一缕缕阴寒的鬼气,落在地上能让青石板结出薄薄一层白霜。
可就在魔虎忽然甩了甩尾巴,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啸鸣时,那些原本嚣张的恶灵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冰雪,瞬间乱了阵脚。
最靠前的那只恶灵,刚要朝路过的一只信鸽探出利爪,啸声里裹挟的凶戾便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它身上。黑雾凝成的躯体猛地倒飞出去,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勉强稳住,原本要撕裂空气的尖啸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化作类似幼猫被踩住尾巴般的细碎呜咽,听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另一只本想绕到魔虎身后躲懒的恶灵更甚,直接团成了一个灰黑色的球,连带着黑雾勾勒出的四肢都在不受控制地哆嗦,仿佛魔虎皮毛间蒸腾的炽热煞气,比九幽炼狱里燃烧了万年的业火更让它们魂飞魄散。
七情灵眸将这一切剖解得淋漓尽致:恶灵们眼底那属于魂魄的战栗,比任何生灵的恐惧都要赤裸——就像雪地里的野兔撞见了巡山的猛虎,连飘游的轨迹都成了毫无章法的折线,只顾着拼命往魔虎身后最窄的阴影缝隙里钻,恨不得把自己揉成一缕烟,彻底融进那片黑暗才好。
这画面实在诡异得紧:一群以吞噬生魂为乐的恶灵,竟会在更强大的凶煞面前露出如此露骨的惧意,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这强烈的反差冻结了,连风都带着几分滞涩。
而被霍玉婷暗中窥视的幽魂魔虎,显然早就捕捉到了这道不算隐晦的目光。
它忽然停下舔舐爪子的动作,那颗覆盖着暗纹的头颅缓缓转过来,血红色的竖瞳精准地锁定了霍玉婷藏身的街角,嘴角竟诡异地向上勾起,勾勒出一抹近乎人类的、带着几分谄媚的笑脸,蓬松的尾尖轻轻一甩,扫过地面带起一串火星,像是在对她抛了个意味不明的魅眼,说不清是示好还是挑衅。
就在这时,魔虎身旁一直闭目养神的张鹏也动了。这位气息深不可测的极限斗罗,周身萦绕的魂力波动明明内敛如古井,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精准感应到了那道来自远处的窥探。
他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气中虚虚一握,先是扫了一眼身旁那些被震慑得东躲西藏的恶灵,随即目光转向霍玉婷藏身的方向,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想来是看穿了她被这漫天翻涌的煞气、怨毒的怨气与阴森的鬼气镇住,连呼吸都放轻了的模样。
下一刻,张鹏不再犹豫,澎湃的魂力骤然在喉间凝结。
那股力量刚聚起,周围的空气便仿佛被无形的巨石死死压住,连街市的喧嚣都淡了几分,连风声都识趣地停滞了,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猛然炸响——那啸声绝非凡虎可比,更像是蕴含着整座山岳崩塌、大地开裂的威势,自张鹏喉间迸发的刹那,周遭的空气都被震得剧烈震颤。
滚滚声波如狂涛骇浪般向四周扩散,近处药摊的木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摆放在上面的瓷瓶陶罐纷纷摇晃欲坠,有几个没盖紧的药罐甚至直接摔在地上,褐色的药粉撒了一地。
稍远些的行人们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魂飞魄散,无论男女老少,都下意识地双手齐上捂住耳朵,脸上写满痛苦与惊愕,连脚下的步子都乱了,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在随啸声共振,站都站不稳。
而人群边缘的古梦缘,早在霍玉婷悄悄催动七情灵眸时,就已留意到身边这个小丫头的不安分。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女孩那双流转着七色微光的眸子死死盯着远处的药摊,嘴角还噙着几分好奇的雀跃,便知这“又菜又爱玩”的性子又犯了——这大概是所有孩子都有的通病,越是被警告不能碰的东西,越想探出个究竟。
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指尖萦绕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瞬间凝成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将自己笼罩其中——正是他独有的防御手段“创世封闭”。
彩色能量流光莹莹。光幕边缘泛着细碎的流光溢彩的能量涟漪,像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将那震耳的虎啸隔绝在外,连声波都难以穿透分毫。
古梦缘站在光幕里,甚至还能悠闲地伸手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片落叶,仿佛刚才那声能掀翻屋顶的虎啸从未发生过。
但他并未将霍玉婷也纳入这层防护。那道光幕在女孩身侧堪堪停下,刻意留出一道清晰的界限,将她彻底隔离在外。
古梦缘垂眸瞥了眼被啸声震得脸色发白、下意识缩起脖子的霍玉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这可不是狠心,而是有意为之。
有些东西,总得让她亲身体验过厉害,才能长点记性:这世间藏着太多凶险诡谲,不是什么都能凭着好奇去窥探的,没点自保的本事,迟早要栽大跟头。
今天若不是自己在这儿做她的靠山,就凭她这冒冒失失窥探的一眼,幽魂魔虎和张鹏就有足够的理由把她打个半死。
毕竟这里是兽宗,可不是史莱克学院那种“不惹事是庸才,敢惹事才是天才”的地方。
兽宗虽然治安良好,街上鲜少见到械斗,但骨子里依旧信奉强者为尊,只不过比起外露的锋芒,更讲究内敛蓄势——在这里,惹事从不是衡量天赋的标准,能在一次次风波里站稳脚跟、将麻烦化为磨砺自身的利器,才是真正的本事。
更惊人的是,啸声所及之处,那些原本四散逃窜的恶灵像是被无数根无形的绳索狠狠拽住,瞬间定在原地,方才的恐惧被更强烈的威压碾碎,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魂髓的臣服。
它们在啸声中痛苦地翻滚、扭曲,黑雾躯体不断消散又凝聚,却怎么也逃不出这片被声波笼罩的区域,最终被一股强大的吸力重新聚拢,像一群被赶羊鞭抽打的绵羊,乖乖回到张鹏与幽魂魔虎身边,再次被那层若有若无的气场牢牢镇压住,连最细微的挣扎都不敢有了。
而幽魂魔虎则有帅没帅的张开,这自己的嘴巴从空气那咬来一块肉一般放进嘴巴里嚼吧嚼吧,还伴着吧唧声响着,但在启用了七情灵眸情况下的霍玉婷看的真切,那分明就是在嚼碎那群恶灵的灵体,吞噬着他们的灵魂。
霍玉婷听到那震天响的虎啸之声,只觉得那声虎啸像一柄烧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耳膜上。
十岁的小姑娘哪经受过这般阵仗,七情灵眸里的七色光瞬间乱了套,原本流转有序的光晕变得浑浊不堪,惧色像潮水似的漫过眼底。
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斑驳的墙面上才稳住身子,小脸煞白得没一点血色,嘴唇抿得紧紧的,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颤。
方才还好奇打量的眸子此刻睁得溜圆,盛满了惊慌,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硬是强撑着没掉下来——可那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的手,还有微微发抖的肩膀,早把她的害怕暴露得明明白白。
连带着方才灵眸里看到的恶灵、魔虎的红瞳,此刻都在脑子里翻涌,让她心跳得像要蹦出嗓子眼,只想缩在墙角,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无形的威压。
“那……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是鬼吗?怎么会这么可怕?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蝎虎斗罗旁边,还有幽魂魔虎的身旁?”霍玉婷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颤抖,十岁的小姑娘攥着衣角,方才被虎啸震得发白的小脸还没缓过血色,眼底满是惊魂未定的疑惑。
古梦缘看着她这副模样,缓了缓语气解释道:“那可不是普通的鬼,是幽魂魔虎用‘伥鬼’技能拘来的魂魄。它天生就有这种能力,能将自己击杀的魂兽和人类灵魂困在身边,从它开始独自狩猎那天起,所有死在它爪下的生灵,灵魂都会盘踞在它周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顿了顿,又看向张鹏的方向:“至于张鹏,他是魔虎的契约者,朝夕相处下来,多少沾染了这能力。更别说他自己的武魂本就特殊——蝎虎武魂有种奇异的特性,能通过吸收血液和灵魂进化。”
“那群被幽魂魔虎拘住的伥鬼,骨子里还残留着生前的怨毒与不甘,就像附骨之疽般纠缠不休,时时刻刻都在暗中窥伺着机会,想将魔虎与张鹏拖入无边地狱,好让他们陪着自己永世沉沦在黑暗里。”
“可这对蝎虎斗罗张鹏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麻烦。他的蝎虎武魂本就有吸收灵魂助自身进化的特性,这些伥鬼的阴魂对他而言,反倒像是送上门的养料,只需运转魂力,便能轻松压制甚至炼化,既省力又能精进修为,何乐而不为?”
“就算没有张鹏,幽魂魔虎也自有应对之法。它能凭借自身强悍的精神力,像磨豆腐似的,慢慢将这些伥鬼的灵魂一点点磨灭,转化成滋养自身精神力的养分。”
“只是这个过程对魔虎来说,难免要承受伥鬼临死前的怨毒反噬,那些凝聚了毕生恨意的诅咒,像一根根细针,扎在灵魂深处,既耗时又耗力,还得忍受那种深入骨髓的灼痛,自然不如让张鹏出手来得痛快。”
除此之外,这群强力的怨煞恶灵还是幽魂魔虎的得力助手他还可以操控着他们向着自己的敌人发起精神攻击,要不是这样的话,早就被他磨了个一干二净了吧,毕竟那10万年的修为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蝎虎斗罗他出来交换魂师的血液用来修炼?”霍玉婷敏锐地接过话头,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
“是的。”身旁的古梦缘点点头,接口道,“人和魂兽的血液对他来说,就相当于辅助修炼的丹药,而且修为越高,血液里蕴含的能量就越精纯,效果也就越好。”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奇异的武魂……拥有这个武魂的话,那是不是修炼速度会非常的快呢?”霍玉婷喃喃自语,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接着好似想到了什么,又抬起头向古梦缘问道,眼底还带着一丝孩童特有的天真。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特性。”古梦缘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不少所谓的‘正义人士’,早就把蝎虎武魂和那些靠吸食人血修炼的邪武魂归为一类。
蝎虎斗罗年轻时被一路追杀,好几次修为都被废了,九死一生,只能拼命逃亡,最后在星斗大森林里吸引到了幽魂魔虎,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之后便落脚在了兽宗的药都。”
“可是……吸收一点血液而已,如果控制得当,根本不会伤害到别人啊。”霍玉婷有些不解地抿起唇,小声反驳,“这样你情我愿的交易,难道不好吗?”她虽然心里装着复仇的执念,可对那位刚才在药摊前,见她心有仇恨,还出言开导他的封号斗罗印象其实很不错。
她年纪还小,心思纯粹得像块未经雕琢的玉,显然还不懂为什么一场公平的血液交易,会被人粗暴地和“杀人害命”画上等号,更不明白人类为何总喜欢用标签将同类分类,再肆意迫害。
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魂师,有些人能光明正大地坐在武魂殿里接受供奉,有些人却要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因为他的武魂有这种能力,所以别人就先假定他一定会害人,不如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喽。”少年耸了耸肩,语气轻飘飘的,没再多说,只把思考的空间留给霍玉婷。
他看着小姑娘果然蹙起眉头,小脸上满是困惑与思索,眼底悄悄掠过一丝满意——有些道理,总得让她自己慢慢想明白才行,旁人说得再多,也不如亲身经历后的顿悟来得深刻。
古梦缘也没料到会在街市上撞见蝎虎斗罗,不过这倒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他虽没明提史莱克监察团,却显然已让霍玉婷对那些所谓的“正义人士”生出了反感。
等日后小姑娘知晓,当年追杀张鹏的正是史莱克监察团那群“正义人士”时,自己悟透的道理,总归比旁人灌输的要深刻得多。
当年张鹏被史莱克的云冥带领着监察团一路追杀,最终逃进星斗大森林的事,古梦缘是清楚的。但他从不为此担心,这世上武魂千奇百怪,比蝎虎邪性的实在大有人在,凭什么独独蝎虎武魂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更何况张鹏的能力本就有趣——他能召唤出一种特殊的能量体,那是被他吸收过的魂兽灵魂,与自身精神力、魂力交融后的形态。这能量体乍听之下,和魂灵有几分相似,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
古梦缘曾和宗门里那群老家伙们一起研究过,发现张鹏竟能唤醒魂环中沉睡的魂兽灵魂,让它们以能量体的形态现身,还保留着一部分神志,能与他并肩作战。
这项发现,倒是帮他们精进改良了不少魂灵的缺陷,算得上意外之喜。
古梦缘看着霍玉婷依旧紧锁的眉头,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有些种子,一旦在心里埋下,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生根发芽。而他要做的,不过是静待花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