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定计
林如海听罢,哈哈大笑,拍了拍徐渭的肩膀道:“好你个徐文长,整日里没个正形,我家姑娘怎会瞧得上你这等浪荡不羁之人?”
徐渭嘿嘿一笑,转而向李洛拱手作揖,赔着笑说道:“贤侄女莫怪,我这人平日里就爱耍耍嘴皮子,心无恶意。今日初次登门拜访,仓促间也没来得及备下什么像样的礼物,实在失礼。既如此,那我今日便厚着脸皮在贵府蹭顿午饭,还望姑娘和如海公莫要嫌弃!”
他说完,林如海这才转头向李洛介绍起来,笑着说道:“这个年轻的是侯孝康,乃是修国公府的公子。当年在东宫之时,他非要追着认我做先生,你便叫声兄长吧。”
随后又指了指旁边的徐渭,半开玩笑地说道:“这个不拘小节的‘老泼皮’,便是我前些日子跟你提过的徐文长了,你按自己的心意称呼他便是。”
原来眼前这位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徐青藤。
前世自己没少翻阅有关他的轶事典故,对其放浪不羁的性子也有所了解,因此倒也不觉得被冒犯而心生恼怒。
目光转而落在一旁的年轻人身上,这人自己先前竟毫无耳闻。
修国公府的名号,他倒是看红楼时候见过,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位侯公子,竟与林如海以及皇帝如此亲近,这倒是颇有些意外了。
虽然心中对这二人已有所认知,但礼数还是不能少。
李洛虽一时也想不出更周全的应对之法,便抬手向徐渭和侯孝康拱了拱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徐渭见此,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暗自思忖:想不到这姑娘行事颇有几分豪爽之气,与那些寻常官宦人家扭捏作态的小姐大不相同。
一念至此,他不禁开口笑道:“姑娘若是不嫌弃,甭管喊我一声徐世叔,还是唤我徐兄,全凭姑娘心意!”
李洛一时只觉有些哭笑不得,面对徐渭这等随性洒脱之人,还真犯了难,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
正窘迫间,便听林如海笑着开口为他解围:“既如此,你就称他文长公吧。他呀,整日装年轻,咱们偏要把他叫老些,这样才显得咱们更懂礼数、尊重人。”
徐渭听了林如海的话,呵呵一笑,便随着林如海在桌旁坐下。
侯孝康眼疾手快,赶忙从一旁下人手中接过茶壶,利落地为二人斟起茶来。
徐渭本想与林如海说些话,不经意间朝李洛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中似有几分探究。
林如海会意,轻轻抚了抚胡须,温声开口道:“文长兄不必顾虑。我这姑娘打小就与众不同,心思通透着呢。近来又对这些事务颇感兴趣,且口风严实,断不会胡乱言语,你但说无妨。”
得了林如海这番保证,徐渭也不扭捏,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听严公提及,如海公有意整顿两淮盐务,打算对那几个总商动手。我此番前来,没带太多人手,只调了两船漕兵,统共千把人。再算上海公你麾下的盐兵和锦衣卫,我估量着,对付那些总商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林如海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略显凝重,缓缓说道:“话虽如此,可这事儿却也没那么简单。扬州城上下盘根错节,尤其是那扬州知府魏良臣,把持知府之位多年,势力根深蒂固。咱们若是在扬州城动手,真不知这扬州上下会作何反应,实在叫人放心不下啊。”
徐渭闻言,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些许吃惊之色,急忙说道:“竟有这等事?那要不……调一些附近卫所的兵来相助?”
林如海轻轻摇了摇头,眉头微蹙,耐心解释道:“此计不妥。且不说调动附近的兵丁容易走漏风声,打草惊蛇。单说这密折往来京城,一来一回,少说也得耽搁几天时间。等到援兵到了,咱们这边说不定已经生变,误了大事啊。”
侯孝康忍不住插了句嘴,神情认真且急切:“我领受密旨之时,陛下曾赐予先生便宜行事之权。前些日子我巡视几个备倭卫,在宁波那边发现有个游击将军叫俞大猷,他手下的军士训练有素,而且都是正经的战兵。”
说到这儿,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林如海和徐渭的脸色,见两人并未露出不悦或反对之色,才稍稍松了口气。
接着说道:“依我看,给他发一道密令,让他带个几百人过来,此事便可万无一失了。他们走水路过来,不过三五天的时间就能抵达。扬州那些兵丁,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哪能比得上这些正经战兵呢!”
李洛也看向林如海和徐渭,补充道:“我也有所耳闻。听闻这位俞大猷的武艺当真厉害非凡,据说他还曾棍挑过少林寺呢。”
说着还朝着侯孝康一笑,对方也是以笑容回应。
徐渭悄悄瞥了林如海一眼,见他没有出声训斥,看来这林姑娘的确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对这些武人的事迹竟也知晓一二。
念及此处,徐渭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开口说道:“姑娘所说,我也有所耳闻。都传他是个难得一见的剑术高手,一身武艺出神入化,令人赞叹。不过,要说他踹了少林寺的山门这事,想来多半是误传罢了。”
他转而面向林如海,神情郑重地说道:“如海公,孝康这提议确实值得考虑,俞大猷这一招,不失为一步好棋。”
徐渭微微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继续说道:“而且,如今漕兵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实在抽不出更多人手了。这两年漕务愈发艰难,乱象丛生,局面糜烂不堪。严公一直以来都在苦苦支撑,我这南直隶的督粮参议也做得艰难。”
说着他又深深叹了口气:“若不是老大人在京中声望颇高,能在背后支撑一二,只怕这漕务早就乱了套,无法收拾了。我这次能调出这些漕兵,已然是尽了全力。”
林如海微微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既如此,那就按此计行事吧。文长兄你此次前来的消息,想必那些人也已经知晓。不如过个两日,你就随我一同去会会那些盐商,如此一来,反倒显得咱们光明磊落,无所隐瞒。”
徐渭神色轻松,自信满满地说道:“如海公无需担忧。我来的时候,在漕船上压了不少货物,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到了扬州,对外只说是来拜访如海公您的。您与严公之间的深厚交情,在朝中是人尽皆知。我自与如海公一道去会会那几家盐商,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林如海闻言,脸上露出洒脱的笑容:“有贤弟你与我并肩,莫说那徐、魏两家,便是金陵甄家来人,我又有何惧!”
徐渭听了,不禁跟着笑起来,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说道:“那甄家不过是靠妇人发迹,如海公将我与他们相提并论,倒是看轻我了。”
林如海听了徐渭这话,不禁放声大笑,眼中带着几分促狭:“好你个徐文长,给你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了!”
看着林如海与徐渭二人谈得越来越投入,气氛愈发热烈,这边被晾在一旁的李洛和侯孝康不禁面面相觑。
李洛微微扬了扬眉毛,侯孝康则轻轻抿了抿嘴唇。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那份被遗忘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