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片场的空气粘稠闷热，监视器屏幕上正定格着陈念与小北在家里的镜头。陆士宁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在分镜稿边缘敲击，思考着下一个镜头的调度，手机在口袋里突兀地震动起来。

　　瞥见来电显示“姚宏”，陆士宁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接通，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姚总？《少年的你》这边一切正常，进度没问题。”

　　电话那头，姚宏的声音喜气洋洋：“哈哈，小陆，不是催你！是好事！天大的好事！芒果主动联系我了，想让咱们《苦尽柑来遇见你》去申报今年的金鹰奖！去年可是实打实的剧王，我看啊，今年至少得抱几个奖杯回来！”他语气笃定，仿佛奖项已经唾手可得。

　　陆士宁的目光下意识飘回监视器上的画面，语气平淡得近乎敷衍：“姚总，您知道的，我这儿正连轴转呢，过几天还得高考……”

　　他话没说完，但潜台词清晰：眼下这些，没空也没心思惦记。

　　姚宏那头高涨的热情像被针扎了一下，噗地泄了气，笑意僵在嘴角。这小子！还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咳，申报而已！流程还长着呢，初选、两轮投票、最后才公布入围名单，早着呢！这些杂事不用你操心，我这边会安排专人把材料准备得漂漂亮亮。跟你说一声，就是想让你也高兴高兴！”

　　陆士宁扯了扯嘴角：“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高兴我怕期望拉得太高，到时候颗粒无收，那多不体面。”

　　他对国内几大奖项心照不宣的分猪肉传统早有耳闻，兴趣缺缺。不过，想到剧组里那些需要奖项加身的演员，他补充道：“当然，该申报的流程我们肯定全力配合。”

　　姚宏听着他这明显不走心的表态，心里那点自嗨的郁闷感更重了！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放出真正的王炸，语气里带上了点故意吊胃口的得意：“行行行，那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听完你要是还能这么淡定，算你厉害！”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一字一句地宣布：“奈飞买走海外版权后，在韩国奈飞登顶的热度你看到了吧？釜山国际电影节组委会，已经正式联系我们了，邀请《苦尽柑来遇见你》参评今年的亚洲内容大奖！”

　　电话这头，陆士宁敲击分镜稿的手指，蓦地停住了。

　　釜山国际电影节？亚洲内容大奖？

　　这确实是个沉甸甸的好消息。国际A类电影节的分量，与国内奖项截然不同。他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声音里终于透出些真实的关注：“釜山？组委会具体怎么说的？”

　　姚宏听到他语气的变化，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开始和陆士宁详细沟通参评的细节和目前的安排。

　　挂断电话，陆士宁在原地站了片刻。片场嘈杂的声音重新涌入耳中，远处，姚圣锦和邵琦正凑在一起低声对词，神情专注，刚才电话里带来的那点波澜被他迅速压回心底。

　　他抬步走回导演椅，目光扫过忙碌的剧组。现在还太早，一切，都要等到提名名单真正揭晓的那一刻。在此之前，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少年的你》拍好，尤其是即将开拍的这场重头戏。

　　片场的气氛明显比平时更紧绷。接下来要拍摄的是陈念被魏莱等人欺凌，强行剃去头发的关键情节。工作人员走动时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低声交谈。姚圣锦穿着陈念那身旧校服，独自站在布景中央。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陆导，”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晰，“开拍前，我能和大家合张影吗？就现在这样。”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了一下自己垂在肩头的长发。

　　这个要求有些意外，但陆士宁立刻理解了她的用意，他点了点头：“好，大家过来一下。”

　　剧组成员们很快聚拢到姚圣锦身边，没有人嬉笑打闹，连灯光师都放下了手里的反光板。摄影师迅速架好机器。镜头前，姚圣锦挤出一个微笑，周围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也把姚圣锦推向中间的C位，“茄子！”

　　参与这场欺凌戏的群演们也已经换好了戏服，站在一旁候场。她们穿着张扬的服饰，努力做出凶狠的表情，但眼神里多少有点不自在。站在最中间位置的，却是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理发用的推剪，正低头反复检查着开关，神情专注而认真。她不是演员，而是一位剧组特意请来的专业理发师。

　　原本，陆士宁的构想是让柳慕瑶饰演的魏莱亲自操刀剃头，这样戏剧冲突会更直接、更残酷。柳慕瑶也尝试过拿起推剪排练。但试了几次，她的手抖得很明显。她私下找到陆士宁，语气带着不忍：“陆导，我怕万一控制不好，动作不稳，真的会伤到圣锦。”她的担心很实际，尤其是在情绪高度紧张的表演状态下。

　　看着柳慕瑶的顾虑，陆士宁沉默了片刻。追求效果固然重要，但让一个没有理发经验、心理压力巨大的演员去操作推剪，风险太大。再三考虑，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决定由专业的理发师来执行剃头的动作。这位理发师不需要演恶，她只需要稳定地完成理发这个动作，不要出现意外就好，毕竟这样的戏肯定得一遍过。

　　不过，在正式拍摄姚圣锦的戏份之前，陆士宁先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径直走到场地中央那把椅子上坐下，对理发师点点头：“师傅，先给我推了，寸头。”

　　大家都知道他们三人已经说好了，在剧组众人的目光中，推剪的嗡鸣声响起。邵琦和其他几个年轻演员率先反应过来，笑着起哄：“嚯！陆导真剃啊！”“别说，这寸头精神！更帅了！”

　　陆士宁摸着新剃的、刺刺拉拉的头顶，也笑了起来，跟大伙儿开着玩笑，神情轻松自然。姚圣锦在一旁看着陆导毫不在意的样子，原本紧绷的心弦，也跟着悄悄松了几分。

　　陆士宁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场中央的姚圣锦身上。他拿起对讲机，声音沉稳地传遍片场：“所有人准备，五分钟后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