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县衙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排并排而去的多个摊位，每个摊子上方皆悬挂着一盏泛着暖光的黄灯笼。
灯光下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大多以肉类为主，各种蒸烤的香气弥漫四周，仿佛能飘至十里之外。
这些摊位后却不见卖家的身影，似乎这里实行的是自助取食的方式。
不等卢雪依开口询问，那无脸长发人已缓缓将大门合上。
她满心疑惑地看着前方的景观。
“顺着乐器声传来的方向去看看。”王灶轻声说道。
“嗯！”
卢雪依应了一声，迈步向前走去。
当路过那些个汁水呛鼻的摊位时，浓郁的香味使得卢雪依的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咕直叫。
常年奔波在外，早已许久未能尝过如此丰盛的美味，此刻看到这些大鱼大肉，她的眼睛瞬间放光，几乎挪不开视线。
王灶见卢雪依馋得快要流出口水，便抬手为其开启了通幽瞳。
且让她看看这方地界的真相！
借助通幽瞳的驱幻功效，卢雪依重新审视那些香浓诱人的美食，忽而脸色大变。
摊子上的烤串竟化作了一颗颗带着眼睫毛的人类眼珠，还在冲她眨动；
那些大块的烤猪蹄，竟变成了人类的脚掌，皮肉分明；
烤鸡爪则生出了五爪，逐渐扭曲成人类的手掌；
甚至那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竟也变成了一团团粗黑的头发，在盘中纠缠打结……
眼前这些食物，居然都是以人为材料烹饪而成！
卢雪依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再也提不起半点食欲。
她强作镇定忍住没有把隔夜饭呕吐出来。
鼻尖充斥着的那些香味，如今也变成了刺鼻的血腥和充满怨恨的怪异气味。
仅是闻上一口，她便感觉到极为不适，浑身上下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王灶提醒道：“别忘了，峃县已被妖魔攻陷，百姓如今就像圈中的鸡鸭鹅，任人宰割，这县衙里不开亲民堂，反倒召开宴请各路邪道妖客的中元大会，由此可见，这里边的风气，不见得是什么好风气。”
卢雪依默不作声，手掌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让她感到深恶痛绝。
王灶不再多言，穿过庭院里安置的这条长长的美食街，来到一排砖墙高耸的房屋前。
里边乐器声交织回荡，灯火通明，酒席遍布。
诸多男人们的大笑声此起彼伏。
而一名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女，正在席前翩翩起舞，古典的舞蹈颇有韵味。
有几名男人看得入迷，直接伸手将舞女拉到怀中肆意把玩，她们吓得浑身发软，却不敢反抗，只能任由摆布。
“来，我等敬县令大人！”宴席主位上坐着一名披着黑红色宽松大袍的高大男子，他的眼睛就像深潭里的水，时常透露着不近人情的阴冷，举起酒樽敬酒，众人纷纷举杯回应。
酒过一巡后，欢声笑语不断，他们聊着各种奇闻轶事，从男女欢爱到江湖恩怨，再到朝堂时事，无所不谈。
在这里似乎可以口无遮拦，百无禁忌，想聊任何话题都能找到志同道合之人。
当王灶和卢雪依到来时，过半的人都将目光落在他俩身上，但只是一扫而过，便继续饮酒作乐。
那些有着通灵之术的人儿只觉得王灶乃是卢雪依豢养的一只小鬼，不以为意。
主位上的高大男子看不出内心在想什么，他面无表情地朝卢雪依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请入席吧，酒肉须尽欢，美人任挑选。”
卢雪依拱了拱手，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然后向一旁脸上有块黑色胎记、把酒喝得满脸通红的道人打听道：“这位兄台，敢问那位县令大人在何处？”
脸有胎记的道人瞥了卢雪依一眼，笑呵呵地问：“这位道友何故遮住脸面，难道是见不得人？”
卢雪依并未解释，只是再次问道：“县令大人没有来参席吗？”
道人笑道：“这人分三六九等，这中元大会呢，也分为三座不同的招待所。你我现在所在的，只是次座，往前还有主座与豪座。而县令大人只招待那些能在主座用席之人！”
卢雪依挑了挑眉，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规矩，随即又问：“那如何才能进入主座？”
道人朝着席间主位上的高大男子瞟了一眼，答道：“在座谁若能在半炷香内将此人放倒，便可入主座用席！”
卢雪依轻咦一声，没想到入席竟要通过武力考验，真是算盘打得精明。
毕竟，厮杀是最能体现一个人实力的方式。
背后那位县令大人是存心要结交那些能人力士，至于不入流的小辈则只需尽地主之谊即可。
卢雪依跃跃欲试，握住剑柄就要起身挑战。
王灶却示意她不要操之过急，先进行观察，最好能够找人多多打听一下关于这中元大会的各种注意事项。
他们是来当卧底的，需要把情况了解得足够清楚和透彻，方才能够制定有意义且有成效的计划。
卢雪依闻言，便即冷静下来，开始观察在座之人，发现多数都是男性，每个人都各具特色。
有的肥头大耳，脖子上挂着骷髅项链，有的一身绿袍，袍上绣着狰狞的鬼怪，欲要跃然纸上一般，栩栩如生。
还有的竟然生着三根手臂，一只手臂从背上长出来，无时无刻不在把玩着一柄两尺长的锋利小刀。
这些家伙都是来路不正的歪门邪道，身上不知背着多少条人命。
再加上他们毫不在意的大口吞噬着席位上那些以人体为主要材料的“大鱼大肉”，由此可见，均是些心术不正之徒。
他们根本毫不避讳也不忌口，把人当作畜生就直接吃食了。
此时，那脸有胎记的道人察觉到了卢雪依不仅不肯露脸，而且也不吃不喝，反倒是一直在观察着周边的人事物，这反常的举动令他有些生疑。
他索性就开口问了一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从何处来？”
卢雪依被突然发问，有些猝不及防，好在她没有露脸，别人看不出她现在的表情变化。
卢雪依保持镇定的回答了一句：“从北边来，叫我一声卢甘就行。”
卢甘是她闯荡江湖时一直用的假名。
脸有胎记的道人“哦~”了一声，旋即举起酒樽敬了过来：
“真是相见恨晚啊卢道友，来，我们喝一杯！”
卢雪依往自个面前的席上的那只酒樽中瞥了一眼，里头的液体浑浊泛红，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烈酒气味，闻得让人作呕。
这酒，显然也不是什么正经的酒。
卢雪依只得婉拒：“抱歉，我不善喝酒。”
“哦？出来江湖走，怎能不会喝酒，来，今日在下必须要手把手的把你教会喝酒来！”
脸有胎记的道人很是豪爽，端起酒樽送到了卢雪依的手里，示意她不要犹豫，大大方方地往嘴里倒入即可。
卢雪依还是下不去嘴，只得放下酒樽，找了个借口起身，往酒席外走去。
王灶跟了上去，传音问她：“怎么了？”
卢雪依传音回答：“这种酒池肉林之地，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王灶没辙，只得随她出去透透气。
哪料那名脸有胎记的道人却也跟了出来，对着卢雪依便喊了一声：
“卢道友，等等我呀！”
卢雪依顿时蹙眉了，这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
她扭头看向对方，语气不悦的问了一句：“何事？”
脸有胎记的道人赶到面前来，笑盈盈的说道：
“我没猜错的话，卢道友此次前来参加中元大会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享福作乐，而是另有别的目的……”
卢雪依顿时杀心骤起，这人刨根问底居心叵测！
王灶示意她淡定一些，听听他怎么说。
道人又继续说了一句：
“具体是什么目的呢，在下不好揣摩，也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呢，我这人号称江湖百事通，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绝对能给到你想要的答案，所以，这笔买卖，阁下是做还是不做？”
卢雪依这才明白，对方是想要跟自己做生意。
卢雪依正好缺个套话的人，想不到运气这么好，这就让她撞上了。
但卢雪依还是先看了一眼王灶，等他指示。
脸有胎记的道人也通过这一细节看出来了，卢雪依竟听命于一旁的鬼修王灶，这番举动直接透露出了谁是主谁是从。
王灶也感受到了对方那异样的审视目光，显然是看穿了二人的关系，便也不再加以掩饰，直接看向道人洒然说道：
“这笔买卖，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