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作神明的幌子
诛邪会总坛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凝重的面孔。
裴元青枯瘦的手指轻叩桌案,声音低沉而沙哑:“赤幽盘踞平顺城十二年,麾下魔兵精锐,更有凶兽坐镇,岂是一个妇人能轻易撼动的?此事必有蹊跷。”
裴立诚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元朔此人我倒是知晓,我曾亲眼见他斩杀大妖,实力深不可测。若有他相助,夺城倒还说得过去。可这高翠娥……究竟是何方神圣?”
跪伏在地的探子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微微发颤:“属下虽未亲见,但多方查证,高翠娥手持金光符咒,一击便斩杀了赤幽豢养的凶兽,连赤幽都被生擒挂在了城门上羞辱。更骇人的是……平顺城新建神庙,开庙当日神明显化,所有伤患断肢重生、沉疴尽愈,绝非人力可为。”
厅内一片死寂,唯有烛火偶尔爆出一声轻响。
良久,一位长老缓缓开口:“若这高翠娥背后真有神明庇佑,诛邪会该如何自处?”
保守派当即拍案而起:“荒谬!这必是魔族设下的陷阱,诱我等入局!”
激进派则目光灼灼,战意沸腾:“若神迹为真,此乃天赐良机!当联合高翠娥,反攻魔族!”
争论声渐起,裴元青却只是沉默。
终于,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寒光:“先派人潜入平顺城,探明虚实。”
“若高翠娥真得神明眷顾……”
“诛邪会立会三百载,斩妖除魔的初心未改。”声音如同锈铁摩擦,却字字千钧,“若这世间真有神明——”
桌案上的烛火骤然暴涨,映照着满室惊愕的面孔。
“我等便该重铸诛邪之剑,以神威荡尽八荒魔秽!”
斩妖盟大统领攥着陈铁山的书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信中不仅揭露了赵千克扣物资、残害同族的罪行,还大肆宣扬投奔平顺城的好处,甚至嘲讽斩妖盟龟缩一隅,不敢与魔族对抗,畏战如鼠。
陈铁山直言自己已率众投奔高翠娥,字里行间暗示大统领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大统领胸口剧烈起伏,既愤怒又惶恐,怒的是陈铁山叛盟,惶恐的是信中提及元朔轻易斩杀赵千,若迁怒于己……他猛地合上信笺,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来人!”他嗓音沙哑,唤来亲信,“备厚礼,请向尘熙走一趟猫儿山。”
她曾被赵千关押,又与元朔有旧,正是讲和的最佳人选。
为防再生事端,他当即下令召回所有在外的斩妖使,严令不得与平顺城和猫儿山冲突。
帐中烛火摇曳,映出他阴晴不定的面容。尽管心中愤懑,甚至有人暗讽他性格窝囊,但他心中自有衡量。
斩妖盟是先辈们浴血建立的基业,如今妖魔肆虐,他能守住这份基业已属不易。对他而言,只需稳守中军,保全性命,再苟活几十年便是全部。
人族命运?不过浮云耳。
魔族大营内,赤幽被悬挂城门的消息传来,魔将们震怒。
血铠魔将一把捏碎青铜酒樽,紫黑酒液顺着指缝滴落,“区区人族贱畜,安敢如此辱我魔族大将!”
帐内魔气翻涌,七名魔将同时拍案而起,骨刀出鞘声连成一片:“末将愿率三千铁骑,必将平顺城碾为齑粉!”
然而,当听闻“神庙显圣,金光诛魔”时,众魔将脸色骤变。
“人族……竟有神明庇佑?”
“不可能,神明早已陨落。即便有也不过是残存的山野毛神,自有神迹猎人诛杀,不足为据。”
但很快,有魔将低声道:“山野毛神,也不是咱们能硬碰的……我们是否该暂避锋芒,等神迹猎人诛神之后,我们再踏破此城?”
众位魔将沉默良久,最终下令:“便依此言。”
……
高翠娥率众收复失地的消息,裹挟着神庙显圣的奇闻,似惊雷炸响九霄,震得四方势力再难安坐。
有人按兵不动,冷眼旁观局势变幻;有人暗中调兵遣将,企图趁乱分一杯羹;更有人连夜遣使,携重礼拜入高氏麾下。而城中神迹显圣之事,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令各方豪强再难作壁上观。
夜色深沉,平顺城的街巷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中。高翠娥指尖摩挲着小莲母亲留下的皮质密录,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仿佛仍带着血与火的余温。
“赤幽魔军渗透计划...城南粮仓下的雷火符...”她轻声念着,指尖在“诛邪会暗桩”几个字上微微一顿,“你娘是诛邪会的人?“
小莲咬着嘴唇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高翠娥合上密录,指腹轻抚过封皮上交叉的断剑标记,若有所思道:“这世道,盟友不嫌多。“
她沉思片刻,唤来亲信低声嘱咐。不多时,城南残破的墙垣上悄然出现一道交叉断剑的刻痕,正是诛邪会的联络暗号。
三更时分,一个灰袍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刻痕前。他指尖轻抚过墙上的纹路,斗篷下的目光锐利如刀。
“高城主好胆识,敢冒用诛邪会的名义行事。”
高翠娥从阴影中缓步走出:“在下高翠娥,恭候多时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密函,递向灰袍人:“烦请转交给贵会主事之人。”
三日后,诛邪会一行人踏入平顺城。街道上的人群自发分立两侧,目光中既有敬畏又隐含期待,仿佛早已预知这场会面的深意。
高翠娥立于神庙前相迎。素袍猎猎,铁棍斜倚肩头,棍身金纹与檐角流转的光晕交相辉映。裴元青瞳孔微缩,这女子气息浑厚如渊,竟隐隐有突破凡俗之象。
高翠娥指尖轻抚棍身金纹:“诛邪会暗中抗魔数十载,如今平顺城光复,正是你我联手之机。”
“神明恩赐虽隆,但神迹现世恐招各方觊觎。若借诛邪会之名宣称此战乃贵会筹谋,既可震慑魔族,又能为凡人争取更多准备时日。岂不是两全其美。”
裴元青眉头紧蹙:“你要我们作神明的幌子?”
“裴长老远道而来,何不先敬柱香?”
高翠娥侧身让出神道。香火升腾间,裴元青忽觉灵台清明,一段失传的《玄天诛魔剑》口诀如清泉般涌入神识。他猛然跪地,额间渗出细汗:“这...”
“神明从不吝于赐福诚心者。”她双手合十,目光虔诚,“若诛邪会愿立庙供奉,会中勇士皆可得神力加持。”
烛火在裴元青眼底跳动,良久沉声道:“神像需由总坛亲迎。若真得神明垂青...”
他抚过腰间玉珏,“诛邪会自当举会供奉。”
当夜,一尊神像经密道送入诛邪会总坛。裴立诚独对神像静立至三更,终是郑重下拜。刹那间金芒自神像眉心迸射,他浑身筋骨如浸温泉,多年暗伤竟顷刻痊愈。
次日,坊间骤起传言:平顺城大捷实为诛邪会十年布局,高翠娥不过明面棋子。流言如野火燎原,而那道斩杀凶兽的金光,则悄然隐入诛邪会“秘传符咒”的传说之中。
然而,在总坛深处,却越来越多的诛邪会成员开始虔诚跪拜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