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洪武诏狱起步,永乐权柄加身

第59章 鸿门宴

  许拱辰原本便觉这盆树略沉,此刻听言,眼中忽现一抹笑意。他并不推辞,屈指一勾,身旁老仆即上前小心掀开泥面薄土,指节一挑,露出泥下银白一角。

  雪白锭银,五枚并列,薄覆于碎石之下,摆得极整。

  许拱辰低声一笑:“怪道枝繁,原来根下养得好。”

  说罢,转回高座,拈须道:“赐座。”

  那声“赐座”一出,司礼官一怔,随即应声。张辅便从“贺客列席”升至“堂中入座”,位列偏席中列,已可与次宾同堂听礼。

  宾客中有数人回首张望,却无人敢多言。

  张辅谢礼之后入座,捧茶而坐,眼观帷幕后暗影隐动,心下微沉:这许员外,笑得虽温,目光却寒。

  此时的辛诚与司徒顷早已悄然离开主道,绕入了宅中偏院人群之间。

  二人本就未登名帖,亦非入席宾客,礼匣之中藏有兵器,眼下藏身于廊下与花厅交界之处,既不引人注目,又便于听风辨语。

  许宅地势开阔,厅堂之外另设茶台、小亭、僻路,供来宾闲坐休憩。此处往来多为盐商、粮行、行脚商队等人,消息最杂,口风也最快。

  “听说这次许老爷设寿,另有大事要宣,未必只为祝寿。”

  “难不成是那件事?唉……最近南边的货被查得紧,有人说是京里来人了。”

  “别胡说,这种事乱传是要出事的。”

  司徒顷隐身墙角,耳中句句入耳,暗暗记下。辛诚则漫步于人群边沿,装作歇脚,却悄悄打量宅院布防、后门通道与执事走位,心知此宅绝非寻常士绅之家,院墙转角之处,竟设有持械仆役巡回。

  而此时的张辅,已坐于偏席。主堂尚未开宴,礼毕之后,内人奉茶,他端盏而坐,面色淡然,心中却已有些倦意。

  这半月来,风餐露宿,舟车劳顿,自苏州一路追至安仁镇,踏破数地,抽丝剥茧,总算步入局中。今日虽衣冠齐整,端坐厅上,实则早已饥肠辘辘。

  正自无聊之际,堂前鼓声一震,随即便听得司礼唱道:“香茗既罢,礼毕——开宴!”

  话音未落,只听得帷幕后轻响数声,几名身着素雅衣裙的内仆端盘而出,脚步齐整,动作极稳,首道为三味点心——花糕、桂酿、松仁小点,象征“早安吉祥”;其次为热羹、五味酒,方始正宴。

  张辅坐于偏席,自然不得列头道热食,所分菜肴比不得主桌丰盛,然也不失体面——一盘葱烤脆皮鸭,一盏银耳莲子羹,另有竹编盒中盛着两卷素斋山肴,香味扑鼻,配酒三盏,俱已足慰风餐露宿之辛。

  他也不矫作,执箸而食,吃得稳当。

  本欲尝尝这川中佳酿,张辅举盏至唇边,方欲轻啜,却在酒香扑鼻的一瞬间,神色微变。

  这气息——似熟非熟,似醉非醉。

  他心中微动,暗自嗅了嗅,忽忆起三日前路过那座诡异山镇时,街巷中弥漫的花香。那香清幽却摄神,事后几人皆曾头昏目眩,如今这酒中气味,竟与之别无二致。

  “竟将那香融入酒中?”张辅心头微震,眼底一丝寒意转瞬即逝。

  他未露声色,轻轻摇盏,做出一副品味神情,酒水在盏中微荡,似乎已入喉。

  正于此时,身后忽然走近一名侍女,低首无言,动作却极快,一手轻取他手中空杯,收入托盘。

  张辅眼神一凛,心中已然肯定:果真有异。对方欲借酒行事,而在“确认”是否饮下。

  他嘴角含笑,姿态自若,右手却早已借拭唇之机,将尚未咽下的酒液吐入手帕之中,手帕轻揉一团,随手压于膝上衣褶之下,动作极小,无人察觉。

  再抬首时,他已神色如常,举杯空盏笑谈:“此酒入口清冽,回甘尤长,真乃上品。”

  四座商客皆笑,纷纷举盏称是,有的更已饮尽三巡,神态渐微恍惚,语气中多了几分虚浮。

  张辅收回目光,暗中按住膝下那团湿手帕,眼神微敛:

  “能醉人的,不止是酒。”

  酒过三巡,香烟未散,堂中气氛正自热络。

  忽然——

  “咚!”

  大门重闭之声震响,堂中光线瞬时暗下,烛影摇曳,人心顿乱。

  尚未有人开口,四方已现黑影,几名身着玄衣的壮汉持刃入列,静默无语,却将整座堂前封得密不透风。来宾哗然,有人起身,尚未来得及言语,便被黑衣人手中长刀逼得后退数步,不敢再动。

  正堂之上,原本神态和蔼、眉眼温润的许拱辰,此刻却已换了模样。

  他缓缓站起,眸中寒光毕露,自怀中取出一物——赫然是一只铜铃,微晃之间,竟发出细微的声响,音若细虫,入耳却令人心悸。

  “许老爷……您这是作甚?”有人惊声问道。

  “诸位莫慌。”许拱辰语声温和,唇角却带冷笑,“既然来了许宅,岂有中途告退之理?”

  “许老爷,我等不过献礼贺寿,从未失礼!”一位年纪较长的行号主拱手而言。

  许拱辰却轻叹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别装了。你们来此,是贺寿的?还是为那盐道文书?老夫不是不近人情,也不是不讲道理——文书,自然是有的。只是嘛……”

  他忽地笑出声来,转身挥手,“一万两,银票为凭。给得起的,文书奉上。”

  此言一出,堂中一静,随即哗然。

  “一万两?!”

  “许老爷,咱们不过是做小买卖的,这等大数……如何承当得起?”

  “太重了,还望老爷开恩……”

  人群中几人胆大者尚欲上前理论,许拱辰却早已递出眼神。黑衣人中一人抽刀出鞘,冷不防一记横斩,血溅三步,那名言语者倒地不起,余音犹在,命已断绝。

  满堂死寂。

  “我有一万两!”忽有商人跪地高呼。

  “我也有!只要能得文书,银子好说!”

  数人先后掏出银票,或五百、或千两不等,捧在掌心,战战兢兢。

  许拱辰俯视而笑,忽地收了笑意,声音低沉:“你们谁告诉我,一万两够了?”

  众人愣住,面面相觑。

  许拱辰缓缓举起手中铃铛,语气淡漠:“文书一万,命十万。”

  一言既出,哗然复起。堂内数十名商人,神色皆变,若堕寒潭。

  张辅端坐偏席,目光冷然,指节微屈,压在席下湿润手帕之上,盏中清酒未动分毫。

  宴,终究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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