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汤父先强调自己的反对意见。

　　狭窄的巷子里飘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汤家屋里气氛却比蒸笼还要闷热。

　　“爸！”汤镇叶撒娇，“卢生的《富贵逼人》现在全港都在看。”

　　汤父冷笑：“当年我在潮州戏班见多了这些事。签了约就把人当牛马使，红了抽你九成佣金，不红就一脚踢开！电影没那么好拍！”

　　顾琴拉了张凳子坐下，熟络地握住汤父的手：“汤伯伯，您先别急，我们给您解释清楚。”

　　施南笙接过话头，语气诚恳：“汤先生，我理解您的顾虑。但旭日影业不是皮包公司，我们有正规合约、固定薪酬，还有完善的培训体系。”她从公文包取出一叠资料，“这是我们公司的艺人合约样本。”

　　汤父扫了一眼，眉头紧锁：“说得好听。阿棕二十一了，从头学演戏，能有什么出息？”

　　“汤先生，阿棕和阿叶的外形条件很好，可塑性极强。卢老板一眼就相中了他，这种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汤父沉默地抽着烟，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游移。阿棕老实本分，从小到大没让他操过心；阿叶机灵聪慧，主意却太正。现在两个儿子都要往火坑里跳，他这当爹的怎能不忧心？

　　顾琴看出汤父动摇了，轻声说：“汤伯伯，您还记得我阿爸当年反对我去学会计吗？他说女人算账没出息。可现在我在电影公司做财务总监，月薪比许多男人都高。”

　　汤父叹了口气：“阿琴，我不是老古板。但这一行太不稳定。”

　　“我们会给阿棕保底薪资。”施南笙立即接上，“每月八百港币。如果接戏，另有片酬。”

　　“八百？”汤镇棕惊呼，这个数字远超他的预期。他听说，邵氏给二线明星开的工资只有一千。每月底薪八百，这工资也太实惠了吧！

　　汤父的烟抽完了，把烟头按灭，看向两个儿子：“阿棕，阿叶，你俩真想做这行？”

　　汤镇棕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答。他对演戏没有太多兴趣，想从事演员这行只是为了挣钱。

　　“爸，我想试试。“汤镇棕最终说道，声音虽轻却很坚定，“如果不行，我再回去做工。”

　　汤镇叶则直接跪了下来：“爸，让我和阿哥一起吧！”

　　汤父长叹一声：“罢了，你们大了，我管不住。”

　　汤镇叶兴奋地跳起来，一把抱住汤镇棕：“阿哥，我们要当明星了！我们能赚很多钱了！”

　　汤镇棕却显得有些恍惚，仿佛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

　　施南笙拿出两份合约：“你们把它签了，公司会安排你们去新长城的培训班学习表演。”

　　“好。”两人签下名字。

　　离开汤家时，天色已晚。

　　顾琴挽着施南笙的手臂，笑道：“你现在安心了？”

　　“有筹码，才有底气。”施南笙笑着晃了晃手上的合同。

　　远处，九龙巴士里正播放着《富贵逼人》的预告片，旭日影业的logo在荧幕上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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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同回到铜锣湾的套房时，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罗浮叼着雪茄，烟雾缭绕中眯起眼睛；李子松则抱臂而立，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卢生，”罗浮弹了弹烟灰，“读者来信足足两箩筐，我们两家报社的门面现在比菜市场还精彩。”

　　李子松幽怨地补充：“我现在一身臭鸡蛋烂菜叶的味。”

　　卢同白了俩人一眼，说的好像他们多无辜似的。当初，《上海滩》大结局送到报社也有十来天了，他们也对这个结局没意见啊！

　　现在读者逆反了，把报社的门面砸了，感觉自己委屈了。

　　“艺术需要悲剧的力量。”卢同走上前，钥匙在掌心硌出印子，“许文强杀了冯敬尧，上海滩容不下双手沾血的人。他活不下来。”

　　罗浮嗤笑一声，上前半步，雪茄味混着古龙水扑到卢同脸上：“结局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没看新闻，李生被人套麻袋揍了。今天，他差点被愤怒读者堵在印刷车间！”

　　“不是差点，是已经堵了。”李子松的声音突然拔高，袖口因激动而甩动，“有个阿婆举着剪刀要剪我领带，说我登了‘克死男主角’的文章！你这结局要是不改，周五我们两家报社的玻璃都得碎！”

　　走廊尽头的窗户漏进半块夕阳，把三人的影子压在剥落的墙皮上。

　　“《上海滩》给报社带来的利润还不够买那几扇玻璃吗？”卢同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罗浮的影子逐渐吞噬，心里忍不住嘀咕。

　　李子松威胁道：“你也不想身份暴露、被人套麻袋吧？”

　　“六百六十六。”演都不演了。

　　看得出被套麻袋后怨念很深。

　　卢同笑了，笑声在楼道里撞出回音：“你要我怎么改？让许文强带着冯程程坐船去法国？”

　　“只要不死就行！你加段许文强假死的戏码，读者爱看这些。”

　　李子松从公文包掏出叠稿纸，纸边被攥得发皱：“我连夜拟了几个版本，你看这个——许文强用身体挡子弹后被送去医院抢救，假死后和冯程程一起前往法国，生下一双儿女。”

　　卢同的喉间发出“呵呵”两声。

　　老子辛辛苦苦把冯程程塑造成新时代独立女性，为了革命放下家仇，你在结局把她写成娇妻。

　　还生一双儿女？

　　这不是烂尾吗？

　　要是主角是这种货色，他真希望希特勒把主角们枪毙了。

　　“你曝光我吧！这种结局，根本配不上许文强和冯程程。”

　　罗浮手腕上的金表滴答作响，他提议道：“不如这样，改成许文强和冯程程一起参加革命。丁力来到港岛后，收到消息，许文强和上海滩的人失联了。最后一通连线是希望丁力能帮他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不要有许文强和冯程程的结局，如何？”

　　OE？

　　卢同勉强能接受这个结局，至少冯程程的内核没有变。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罗叔，这个孩子非生不可吗？”

　　“孩子是爱情的结晶。”

　　卢同沉默了。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地下工作者居然还有心情造娃？

　　这合理吗？

　　可想到罗叔昨天给自己的一万，卢同又不太好意思反驳。

　　拿人手短。

　　“行。”

　　罗浮欣喜地挑了挑眉，“同仔，这实体书……”

　　卢同沉默一下，他对出版行业不太了解，便道：“版税率15%以上，少了免谈。”

　　“那这合约？”罗浮想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拿出两份合同，一份是双死版《上海滩》出版协议，一份是OE版《上海滩》出版协议。

　　李子松看傻了，气得跳脚：“好你个老罗！你跟我说这个版本的结局最好，让我拿给卢生看。你是不是早就料到卢生对这个结局不满意！”

　　“兵不厌诈嘛。”罗浮笑眯眯地拍了拍老李的肩膀，“还得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