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好戏开场
6月10日。
《富贵逼人》火热上映。
《发钱寒》开启点映。
港岛的中午,日头很毒,柏油路面泛着白光,蝉声黏在汗津津的衣领上。张冰倩捏着绢帕角替女儿把嘴角的残渣擦掉,官家慧整理好头发,两人一起从茶餐厅里走出来。
“阿妈,你怎么来学校了?”
“你石姨送了我电影票,”张冰倩从口袋里取出两张,上面印着《富贵逼人》通用票,“你阿爸明天回港岛,我不想和他起争执,所以今天带你来看电影。”
“傍晚也可以看啊!”
“晚上要带你参加宴会。”
“好吧。”官家慧上了阿妈的黑色丰田,嘟了嘟嘴。
玛利诺修院学校在跑马地,离中环只有三公里,一脚油门的功夫,张冰倩就带着女儿到了南洋戏院。
“阿妈你看!”官家慧指向影厅门口的立式展架,粉色KT板上用彩笔写着“集章赢好礼”。
每张电影票能换一个盖章,集满十个就能抽奖。
奖品都在展柜上展出了。
最显目的就是卢同的海报,他穿着牛仔服,内搭扎染T恤,满天的金钱雨把他淹没。他的嘴角挂着不羁而张扬的笑,痞坏又迷人。
“阿妈,你有几张票?”追星少女无法拒绝这种海报。
“六张。”见女儿的心思已经飘向集章活动,张冰倩笑着摇头,“要买自己花钱买。”
“我又不是没钱。”官家慧开心地跑到前台问票价。
服务员挂着标准的微笑,指着不远处的黑板:“不同场次的票价不一样,底价六蚊。想要购买通用票,必须单次至少购买五百张。日场通用票每张五蚊,夜场通用票每张六蚊,随时可以观看。”
见小姑娘的眼睛一直盯着抽奖区的物品,服务员又补充道:“我们集章活动在电影上映期间一直有,每家电影院都能集章哦!”
“太好了。”官家慧面露喜色,她可以请同学来看电影!
“别这好那好了,再过两分钟,电影就开始了。”张冰倩催促着,买了一份爆米花和两杯金记柠檬茶,直接把两张通用票交给检票员,检票员递给她们排座号。
尽管这是中午场,来看《富贵逼人》的观众依旧很多。
一眼看去,能容纳千人的戏院,少说坐了六百人。
“居然新装了冷气,我上次来,这里只有风扇。”张冰倩诧异地感慨着,电影的片头已经开始播放。
官家慧紧紧盯着字幕,当片头编剧一栏出现了“卢同”时,她低下头“嘻嘻”地笑了。
张冰倩靠在椅背上,以专业的目光鉴赏这部电影。
开头,电影以快速剪辑呈现香港80年代草根阶层的典型生活场景——
逼仄的唐楼、拥挤的街市。
骠婶在开头做了两件事——浇花和熨衣服。
插花是古时“八大雅事”之一,骠婶浇花有种东施效颦之感。
丈夫骠叔在电视台做底层文职兼主播,一心想要儿子。
连三个女儿的名字都是带弟、来弟和招娣。
房租涨价、女儿学费拖欠、骠叔因学历低遭上司羞辱,这些都是当下港岛生活最真实的一面。
普通人买不起房。
津贴学校的数量不足。
层层分明的社会阶级。
骠婶花钱买六合彩,象征着小人物被物质浪潮推着走,对“富贵”的渴望成为集体潜意识。
当骠婶中了1900万彩票,她们家的生活瞬间发生变化——
从穿旧围裙到披金戴银,家中堆满奢侈品包装盒。
镜头用鱼眼效果扭曲空间,暗示财富带来的眩晕感。
亲戚们突然登门攀附,前倨后恭的丑态展现了人对金钱的谄媚。
看到这里,张冰倩已经感受到编剧不俗的功力了。
当看到骠婶为了融入上流社会学打高尔夫球、骠叔装阔气请同事吃饭展现蹩脚的西餐礼仪,张冰倩瞬间真切地感受到底层人的悲哀。
这是富贵人和土豪之间的鸿沟。
它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所有人,金钱不可能改变人际关系,穷人就算富贵了,也很难融入到富人群体。
你必须学着富人的行为,才能摸到与他们交流的门槛。
后来,骠叔投资破产,银行也突然破产,亲戚瞬间作鸟兽散。
肥姐重新穿上旧围裙,一家人挤在旧唐楼里吃泡面。骠叔愧疚自责,肥姐反而安慰:“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尽管招娣遇到了绑架,一家人也没有选择放弃这个女儿。
人性的光辉在这一刻开始闪耀。
张冰倩听着耳畔的笑声,眼底却抑制不住泪水了。
作为新长城的艺人,她特别能体会到骠叔一家的艰难。
当年,她与夏夢、石蕙争资源,争戏约,尽管每一位和她合作过的导演都盛赞她的美貌和演技,可她始终没有得到公司力捧。
她斗累了,嫁给了官山。
本以为,嫁给官山后,她的事业可以更上一层楼。
可现实是,她被困在家庭里。
产女后复出,港岛影坛已经彻底没有她的位置了。
所以,她只能把一个心扑在丈夫身上,希望官山能收心。
“阿妈,你怎么哭了?”官家慧听到抽噎声,好奇地转过头。
张冰倩胡乱地用手帕擦了擦泪,找了个理由:“阿妈拍的第一部电影就是胡晓峰导演的作品,和今天阿妈带你看的电影是同一个导演。阿妈想起了一些旧事。”
“阿妈不要不开心。”
“嗯。”张冰倩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心里默默祈祷——
希望囡囡永远不要明白,她今天为什么哭。
“对了,你不是很喜欢卢同吗?阿妈今晚带你去见他。”
“卢生要参加今晚的宴会?”
“对。”
“谢谢妈咪!”
官佳慧一蹦一跳地拉着阿妈离开了电影院,坐上丰田。
张冰倩发动汽车,把女儿送回跑马地的学校。
在海边的道路行驶时,不远处的海面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砰”的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
官家慧寻声看去,只见西边的天空浮着几缕黑烟,似乎是从一艘货船上冒出来的。
“阿妈,那边发生什么了?”官家慧扯了扯母亲的袖子。
张冰倩扫了一眼,面色不改,语气却带着几分揶揄。
“嗯,好戏要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