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卢同接过笔，在记事本上写下名字，还给楚源。

　　楚源小心地将记事本收好，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卢同的爽快出乎意料，看来六叔对卢同“左派背景”及“与老卢关系”的押注是对的。他正想再客套几句，却见卢同的目光已越过他，精准地落在了一旁看似悠闲品茶、实则竖着耳朵的李瀚祥身上。

　　“李导，”卢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促狭，“现在，该说说您为何而来了吧？总不会真是陪宝坚叔串门，或者专程带张导来骂我两句？”

　　李瀚祥放下茶杯，脸上那点悠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文人傲气与商人精明的复杂神色。他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目光灼灼地看向卢同：“卢生，明人不说暗话。我李黑子跟邵氏的合约，两个月后就到期了。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卢生，旭日影业有没有胆量收留我这个‘麻烦’？”

　　“麻烦？”卢同挑眉。

　　“当然是麻烦！”李瀚祥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自嘲和几分桀骜，“我李黑子拍戏，要钱要人要大场面！拍《大军阀》差点把邵氏棚烧了，拍《倾国倾城》布景费贵到方小姐拍桌子！而且——”他顿了顿，眼神锐利，“我拍戏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欢被外行指手画脚，更讨厌那些弯弯绕绕的‘内外戏’把戏！邵氏庙大规矩多，我这尊‘不安分’的菩萨，待得憋屈！”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毫不掩饰对邵氏现行制度的不满，也赤裸裸地亮出了自己的“价码”——创作自由和大投入的保证。

　　“装！继续装！”张彻在一旁冷哼了一声，以他对邵爵士的了解，李瀚祥若是找不到新东家，接下来的几年怕是又要在邵氏打黑工了。不过，李瀚祥提的这些条件却很合理，每个导演都不想自己的戏被过多干预。

　　楚源眼观鼻鼻观心，反正他和这场战争没关系。他的导演以“低成本高票房”著称，那种花里胡哨的大场景，他也拍不来。

　　卢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李瀚祥的“麻烦”，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宝藏”！

　　“李导，”卢同站起身，走到李瀚祥面前，伸出手，“您不是麻烦，您是我求之不得的定海神针！您要大场面、大投入、创作自由，我这里都会努力实现！”他语气斩钉截铁，“您说的那些‘规矩’，在我这根本不成立！您也知道，我打算以制片人为核心。以您的阅历，完全能同时胜任制片人和导演两项大任！”

　　说着，卢同拉着李瀚祥来到书架前取下一幅画——

　　仇英《秋江待渡图》复制品。

　　名画复制品是七十年代最常见的故宫文创产品，去年，华南影联的代表团从内地回来后，鲍方就给卢同带了一幅复制品。

　　李瀚祥迷恋清宫戏，但清宫题材被湾岛电检禁止，加上《屈原》成功进入内地上映，估计早就对故宫心驰神往。

　　卢同向李瀚祥展览画作，就是想勾引他投奔左派。

　　“我们只看片子好不好，观众买不买账！如果电影投入低，观众不买账也没有关系，能向世界电影展示港岛电影的审美和思想就好。好莱坞也不是所有电影都是冲着票房拍的，您说是不？”

　　李瀚祥握住卢同伸出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激动：“是啊！邵爵士那不懂艺术的老登，他哪里懂，我们这些电影人对艺术的追求！可惜啊，若我当年去了你们左派——诶！”叹气一声后，他突然不说了。

　　这话是……

　　卢同飞速地思索着，隐约猜到了一种可能——又怕兄弟苦，又怕兄弟开路虎。同样坐拥戛纳技术大奖，李瀚祥和胡金全在亚太区的地位有天壤之别，他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

　　“额——”卢同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安慰的话。

　　总不能挑明了说，黄梅调电影已经是过去式，风月片是小道，只有武侠真正受大众青睐。

　　“卢生，我李黑子出来拍戏，也要养活一大班兄弟……”兜兜转转，李瀚祥又绕回了薪水。

　　“李叔，你是制片人加导演。”楚源看到李瀚祥求财的模样，忍不住出言提醒，“制片人有旭日影业的股份，每年都有分红。”

　　“啥，股份！”李瀚祥真没仔细看其他模板的内容，他只记得《新晚报》上写着，他导演电影的片酬是三十万，可以具体商议。

　　卢同顺势点头：“百分之二。只要你在职一日，股份就是你的。”

　　“百分之二？加上A级签约的各种分红——3.5%票房分红！我的收入岂不是比楚源还高！”李瀚祥瞳孔猛缩，开心地欢呼着。

　　旁边的张彻和楚源听到这个奇葩的算法，直接翻了个白眼。

　　张彻嘲讽：“李黑子，分红不是这么计算的。”

　　“还你的债去吧！”李瀚祥心情大好，懒得搭理张彻，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吵架都不care了。

　　“卢生，此话当真？”

　　“白纸黑字，合约为证！”卢同斩钉截铁，“您制作的项目，只要剧本通过，预算优先保障！”

　　惠樱红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忍不住小声对张彻说：“契爷，李导这下发达了！”

　　张彻脸色复杂，比自己欠了一屁股债更难受的是，死对头发财了！

　　妈的，他就知道，李瀚祥这小登邀请他来旭日影业肯定不安好心！

　　李瀚祥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紧紧握住了卢同的手：“好！卢生！够爽快！够魄力！我李黑子这把老骨头，以后就卖给你了！我也不要30万那么高的片酬了，10万就好。”

　　他以后是公司的股东，肯定要为公司的利益考虑。

　　“李导，我们这30万包售后，你要负责补拍、把关剪辑等事宜，不是拍完戏就能走人的！”卢同从架子上拿下合同，递给李瀚祥。

　　“谁家不是啊！说的好像我在邵氏做这些，有额外薪资似的。”张彻又忍不住反酸了。看着意气风发的两人，尤其是李瀚祥那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得意劲儿，张彻更气了。

　　卢同忍不住吐槽：“邵氏是什么黑心工厂啊！”说着，他拍了拍惠樱红的肩膀，“早点跳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