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独立台中,手中霸王枪渐渐褪去赤金光芒,恢复成那个斑驳陈旧的模样。枪杆残留的血气泛着微光,映照着他染血的面容。
四周一片寂静。
而后——
“轰!!!”
整个竞技场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人类观战席上,白发苍苍的老兵颤抖着跪地,以额触地:“霸王……这才是西楚霸王!”年轻战士抱头痛哭,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力量与意志。
山巅之上,正磕着什么瓜果的刘邦吐了一口果核,望着天际闪过的金光,咧嘴一笑:“臭小子……”
更遥远的未来,某座破旧戏台前,扮演霸王的老艺人突然扔掉木枪,对着天空深深一揖。台下孩童们不明所以,却看见老人泪流满面。
“不愧是霸王!”
这声赞叹不知从哪个时空最先响起,很快连成一片,在无数位面回荡。
宙斯手中的雷霆长矛“咔嚓”一声裂开细纹。
“不可能……”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
阿波罗的七弦琴断了一根弦,湿婆的第三只眼微微闭合。唯有奥丁独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肩头的两只乌鸦却突然齐声尖叫:“耻辱!耻辱!”
主神座上的光晕剧烈波动,笼罩在“主”面部的迷雾第一次出现紊乱。
青史台中央。
阿喀琉斯的身影正在金光中消散,但他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项羽!”他突然大喝,“我的时间不多了——”
残余的冥河之力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柄纯粹由光芒构成的长矛:“最后一击!”
项羽大笑,将酒葫芦重新系回腰间:“求之不得!”
没有技巧,没有躲闪,两人同时冲向对方。阿喀琉斯的长矛刺入项羽胸膛三寸,而项羽的枪头也重重轰在阿喀琉斯心口。
“砰——!”
希腊英雄的身躯终于彻底破碎,化作无数光点升腾。但在完全消散前,他的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谢谢……让我作为战士……战死……”
光点飘向项羽,在他胸前伤口处形成一道金色纹路——那是战士之间最高的认可。
沉默。
而后是震耳欲聋的咆哮。白发参谋们扯开领带,年轻士兵把头盔抛向天空。就连最严肃的指挥官也红了眼眶,他们知道——这场神与人的战争,终于看到了希望。
诸葛亮弯腰捡起羽扇,轻轻拂去灰尘:“准备下一战吧。”他的目光投向离去的众神,“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岳渊看向台中屹立的身影,突然发现项羽正在凝视手中的酒葫芦。那眼神,像是透过斑驳的葫芦皮,看见了某个嬉皮笑脸的老对头。
“刘季……”项羽低声呢喃,指尖摩挲着酒葫芦上斑驳的刻痕。他突然想起那个总爱在月下高歌的痞子泼皮,想起他醉醺醺地说:“项老弟啊,知道啥叫‘汉’不?”
抬头望向天穹,星汉灿烂。无数星辰明明相隔万里,却在夜幕中连成恢弘的画卷。项羽的重瞳微微收缩——他看见那些星辰之间有着细密的金线,像是当年咸阳宫中悬挂的七国地图,被刘邦一笔连成了整体。
“原来如此……”
项羽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那个曾经被他嘲笑“不过亭长之才”的刘季,竟真把支离破碎的天下,缝成了星河般璀璨的版图。
这样的结局,倒也不差。
项羽的指尖还停留在酒葫芦斑驳的刻痕上,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大王。”
这声音像一柄利剑刺穿时空,项羽浑身剧震。他缓缓转身,战甲发出生锈般的吱嘎声。
岳渊站在星光边缘,手中捧着一卷泛着青光的竹简。在他身旁,虞姬的虚影正逐渐凝实——茜色罗裙,金箔花钿,连腰间玉珏碰撞的脆响都与记忆分毫不差。
“《青史回响》不仅能召唤英灵。”岳渊的声音有些沙哑,“还能唤回那些……本该被铭记的瞬间。”
虞姬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从一场长梦中醒来。当她看清眼前染血的霸王时,唇瓣微微发抖:“垓下的雪……停了吗?”
项羽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想上前,却发现自己重若千钧的战靴第一次生了根。
“别过来!”他突然暴喝,“我现在……”他沾满血污的面容狰狞如鬼,“脏得很。”
虞姬却笑了。她向前一步,油纸伞在手中旋转,伞面上绘着的八千江东子弟一个个亮起来。
“大王还是老样子。”她的指尖拂过项羽胸前的伤口,星光便在那里凝结成桃花形状的铠甲,“妾身当年就说过的……”
虞姬向前一步,油纸伞轻轻旋转,伞面上绘着的八千江东子弟一个个亮起微光。她伸手抚上项羽染血的面颊,指尖的温度穿透两千年的风霜,真实得令人心颤。
“大王还是老样子。”她轻声说着,忽然张开双臂,茜色罗裙在星光中绽开,宛如当年薛城初见时的满树桃花。
项羽僵直的身躯微微发颤。他看见虞姬眼中映出的自己——战甲破碎、血污满身,却仍如当年那般固执地挺直脊梁。当那个拥抱终于落下来时,他闻到了熟悉的桃花香,混着青史台特有的青铜锈味,让他想起垓下最后一夜,她发间那支将谢未谢的桃枝。
“脏了你的衣裳……”霸王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虞姬却将脸埋在他染血的胸膛,声音闷闷的:“妾身连冥河都蹚过了,还怕什么血污?”
项羽的虎目突然湿润。他越过虞姬的肩膀,看向正悄然离去的岳渊。那个后世小子的背影单薄得可怕,指挥官大衣下摆拖着一路血痕,右手扶着墙壁,边走边咳得撕心裂肺。
似乎是感受到目光,岳渊在通道尽头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这个动作让项羽想起乌江畔的老亭长——也是这样背对着他摆手,说“姑娘托我带话”。
“后世小子……”项羽突然笑了,眼泪砸在虞姬的发簪上,“倒也不差。”
虞姬在他怀中仰起脸,油纸伞不知何时已化作点点星光。她伸手接住项羽的那滴泪,泪珠在她掌心凝成一枚晶莹的玉珏。
“看。”她将玉珏按在项羽心口,“我们从未分开过。”
项羽却只是紧紧抱住怀中人,在漫天星光中,第一次允许自己像个凡人那样颤抖。
远处,岳渊咳着血微笑。他摸出怀里皱巴巴的《项羽本纪》。
“这才对……”他合上竹简,任由最后的青光从指缝流走,“霸王就该有霸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