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木船出海
鲁迅先生曾说过一句话: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
赶着日头下山前回到村子里,夕阳把父子俩的影子照得老长,徐母举着锅铲冲到院门口,看到老头子身上破布条一样的衣服,刚想骂句老狗,声音却是卡在了喉咙里。
她二小的身上也好不到哪去,而且手腕上肿得跟刚出锅的窝头一样。
“咋了这是?跟人打架了?”
徐文彬身上的口子,是回来的路上生怕老娘会数落老爹,自己刺的。
“没,碰上小偷了,我跟爹把小偷揍了一顿...”
徐母托着徐文彬的右边胳膊仔细地看了两眼,闻到了药膏的味道,这才稍稍放心了些,还叮嘱了一句:“哎呀,你们俩以后少去镇上!那边也太乱了...”
徐文彬嘿嘿笑了声,拿出用报纸包着的虾皮煎饼递给老娘,“娘,这东西我买了仨,晚饭你再做点玉米糊,咱晚上就吃这个吧?”
“又乱花钱!都要娶媳妇的人了,就不能省着点?”
虽然挨了老娘“乱花钱”的骂,但他还是看见老娘眼里头藏着的笑意,刀子嘴豆腐心罢了,乖乖听着就是。
虾皮煎饼自带咸味,也就不需要再做菜了。
一家三口喝着热腾腾的玉米糊,吃着有些发硬的煎饼倒也比地瓜窝头强上很多。
正吃着,门外熟悉的声音响起:“娘,爹跟彬子回来了没?”
“都回了,林子进屋坐。”徐母站起来招呼一声,却瞅见自家大儿子身后跟着大儿媳妇,大儿媳妇手上还拎着个竹筐子,用块蓝布盖着。
这可不太多见,自分家以后,有徐文彬在,这大儿媳妇就咸少来这边了。
平时也就徐文林会拿点不值钱的杂鱼过来,没想到这口子今儿竟然还提着筐子来了。
“这咋还带着东西?家里啥都不缺...”
徐大嫂将筐子递给徐母,笑道:“娘,家里攒的母鸡下蛋了,给你们送点过来。”
“林子上了大爷的船,昨儿也听林子说了,是彬子给张罗的这事,”
说到这,徐大嫂看向徐文彬,脸上的笑容稍带了几分歉意,“彬子啊,往常是我不对,你大哥平时也嘴笨,以后还是得你多照拂照拂你大哥...”
徐文彬放下吃了一半的煎饼,抹掉嘴巴上的渣子,笑道:“嫂子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有啥照拂不照拂的。”
“嫂子以前也是为我好,我也没少做混账事。也就嫂子气度大,要不然早就跟我大哥闹开了。”
“我大哥呢,他不是嘴笨,就是太实诚了,还是得嫂子多帮忙想着点,这样才不会吃亏。”
“哎哎,”徐大嫂这边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头有点纳闷,这小叔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到他大哥这边儿,就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声:“谢了,彬子。”
徐文彬白了眼他哥,问道:“你们吃过没?没吃的话在这边吃点...”
“吃过才来的,我们还得回去,俩孩子自己在家也不放心。”
“难怪了,这是不打算在这儿坐了...咋的,怕你老弟跟你这个当哥的要钱花?”徐文彬调笑的言语让徐文林闹了个红脸,徐文林赶忙摆手,“那不能。”
“那是不能开口要啊,还是不能给钱啊?”
“臭小子,都跟你哥开上玩笑了...”
一家人看着徐文林的窘态呵呵直乐。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徐父照常跟着徐大爷出海,而待在家里的徐文彬也没片刻闲着的功夫。
要么去看看木船舷泥的干燥程度,要么在家里和徐母一起用竹篾和麻线网做地笼。
看木船回来的路上,他还从孙高义那里买了点乌贼骨,磨成粉装到一个布袋里。
又去隔壁李叔家要了点猪鬃,这玩意绑在渔网上能让渔网更耐拉一点。
母子俩一共做了八个地笼,最后的半天下午又用藤条和一张破旧拖网编织了一个透水笼,这是为那种离水就死的海货准备的。
待徐父晚间出海归来,吃晚饭的时候,徐文彬说了一声,那木船可以出海了。
得到消息的徐父把筷子一放,就匆匆出门买鞭炮去了。
青市这边,家里的不管是新船还是二手船,第一次出海前都要燃放鞭炮。
这些初炮也有讲究,只能用九响鞭炮,取九九归一之意。
同时鞭炮的外皮不能是红色的,只能用黄表纸包裹的“素炮”,也是为了避免惊动海中小神。
若是遇上阴雨天没办法放炮,那就用空海螺壳替代鞭炮,由船主吹响三长两短的螺号。
好在出海的这一日又是漫天的明亮星星,九响素炮正常响起。
虽说摇橹木船只在胶州湾内捕捞,不用跟着船队一齐出海,但也需要在凌晨三点半前完成所有仪式。
噼里啪啦一阵响后,伴随着船队驶离码头时的柴油机突突声,徐文彬和徐父两人也摇着橹出海了。
不用徐父教,徐文彬抓起两侧橹把像模像样地摇了起来。
上辈子他刚出来上工时,起步阶段只能拿这种摇橹木船练手,倒也学到了不少经验。
离开岸边后,他便以三短一长的节奏摇动着橹把。
这样是最省力的方式,同时在没有煤油灯作参照物的情况下,橹板与海面撞击的“啪啪”声也是最好的示警信号。
不到半个小时,也就是刚过四点,两人就已经来到了离岸边一两海里的海面上。
徐文彬起身跟徐父换了下,由徐父继续摇动橹把,他则拿出随船带着的手电筒打开,频繁地左照照右照照,寻找着适合放地笼的地方。
地笼下放位置的选择有两个条件,其一是沙泥底质区域,其二是有海藻丛生的潮间带。
想要确认下方是否符合条件,就需要观察海水的浑浊度以及海面上是否有漂浮着的藻类碎屑了。
不多时,徐文彬就寻到了一处适合下地笼的位置,这里的海面不断有泥沙向上翻涌,还漂浮着深铁灰色的褐藻碎屑。
“爹,就这吧。”招呼了一声,徐文彬将手电筒交给老爹照着,拿上连在一起的八个地笼,投放下去。
随后他从船上拿出一根绑有红色布条,五六米长的竹竿就下笼的位置插了下去,充当海上的信标。
“爹,再往前划划,咱们就要放网了。”
“好。”
“要不换我来摇?”
“老子还没老到那种程度!”
一番好心还是被老爹当成了驴肝肺,徐文彬也乐得清闲,正好趁这会儿功夫找一下鱼群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