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心跳骤然停了半拍。

　　和煦的轻笑僵硬在脸上，猛地抬头看向杜岳。

　　杜岳脸上还是那种大梦初醒的迷茫神色，双眼聚焦了好几次，才定格在江澈身上。

　　“玄古蝉蜕隐气匿息之能确实不凡。

　　但你之灵气活泼灵动，不免会将蝉蜕气息带出体外。

　　就瞒不过为师这种境界的有心人了。”

　　江澈喉咙稍有些干涩，度过一开始的短暂冲击后，想要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杜岳摇了摇头：“罢了，我自己看看吧。”

　　说完，单指从大氅之下探出。

　　轻轻一招。

　　江澈腹中的玄古蝉蜕就感到一股温和吸力的拉扯。

　　虽未将之拽出丹田，

　　却在江澈身前不远处投影出一个蝉蜕的虚影来。

　　“一千二百载寿数的玄古蝉，你倒是好运道。

　　没想到啊，这二百年间，竟一直有一只玄古蝉栖身于魇胎谷中。

　　我若是将这告诉那老家伙，不知能把他气成什么样。”

　　杜岳轻笑出声，但旋即就皱紧了眉：“我要告诉的是哪个老家伙来着？”

　　苦思冥想半天也没什么答案，杜岳摇头不再深究，只是看向江澈：“这蝉蜕你是从何处寻来？”

　　江澈深吸一口气。

　　反正已经被发现，他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将方才讲述中隐去的黄泉漠一行补上。

　　“玄古蝉蜕皮惊动腐骨鳄，让腐骨鳄惊慌之下带着鬼面藤离开墨月寒潭。

　　失去了鬼面藤的遮掩，让金阙玉莲不久后彻底暴露气息。

　　金阙玉莲的暴露引动寒潭阴寒，搅扰黄泉漠中地煞浊气，让玄古蝉蜕短暂显露。”

　　殷宏听到这里已是叹服。

　　拊掌赞道：“环环相扣，妙啊，妙啊。

　　只要江师弟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在恰当的地方。

　　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殷宏笑着看向沈素衣：“沈师姐方才可还说，江师弟应该留守在墨月寒潭，与那孔进初争一朵金阙玉莲？”

　　“确实，是我想差了。”

　　沈素衣干脆点头：“小师弟才是真正有福缘之人。”

　　上首处，杜岳呵呵一笑，未曾打断弟子们的探讨，只是熄灭了悬浮在外的蝉蜕投影。

　　又打出了一道法力，将蝉蜕泄露在外的气息彻底隐藏。

　　“收心，我还不至于要去争抢你一个小辈的机缘。

　　此物于我也只是稀奇，并无什么用处。”

　　“我只是可惜。”杜岳叹一口气，“我早年间曾得到过一张可以提升悟性的丹方，是名三才悟心通窍丹。”

　　“丹方？”

　　听到此处，沈素衣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

　　江澈则是想到当日签运中提及的“后续可拓展”，也打起十二分精神。

　　悟性本就玄之又玄。

　　哪怕是玄古蝉蜕这样的天地奇物，也只能澄净心神。

　　可以直接增长修士悟性的丹方，又是何等的珍稀。

　　“此丹方分别取三样药性合宜的天材、地宝、人瑞，分列人身的心、智、窍之属，以手法熔炼成丹。”

　　杜岳娓娓道来：“其中玄古蝉蜕就是最上等的地宝、智属。

　　只可惜，人瑞一门的宝才，明心莲实。

　　需取生长在大儒砚池中的异种荷花，经五代以上大儒文气滋养方能结果。”

　　“但如今儒道衰微，明心莲实已经彻底失去其生长的可能。”沈素衣神情落寞，顺着师父的话补充道。

　　“不错。”

　　杜岳含笑点头：“所以我也只是说出来给你们长长见识。”

　　能提升悟性的机会就摆在面前，却不成想是镜中花、水中月。

　　江澈不免有几分失望。

　　接下来的日子，他继续静心修行。

　　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若是太过执着，以至生出心障，反而不美。”

　　于是外间纵有万般变化，也再难扰他心神。

　　数月之后，灵气积蓄水到渠成。

　　修为晋升为炼气五层。

　　全力驭使赤铜飞刀的时间，也从五息，暴涨至二十息。

　　炼气五层之后，丹田能容纳的灵气愈加庞大，洗练灵气的速度也大大快过从前。

　　血蟾珠中积蓄的血毒渐渐有些捉襟见肘。

　　江澈又开始频繁前往赤鼎阁。

　　还和负责看守赤鼎阁的那名中年阴郁弟子混了个脸熟。

　　弟子名为宋禄检。

　　早年为求修为进速，修炼了圣宗中也算激进的功法魔焰决，折损寿元。

　　本想着只要顺利筑基，就能改换根底。

　　却在一次离山时，遭到伏击，伤动本源，终身无望上境。

　　是以那日，他看到江澈尚未入道，就来清理血池，才会出言提醒，让对方事后兑换清蕴丹以作解毒之用。

　　江澈尝试向他打听赤鼎阁的建成时间。

　　来侧面推敲那日他在血池中，寻到的那本化毒札记的主人。

　　“你问我赤鼎阁建成多久了？”

　　宋禄检皱眉：“赤鼎阁不是血孽峰落成后的第一批建筑，迄今约莫有六百多年了。”

　　江澈若有所思。

　　那写下那本化毒札记的，应该是宗门六百年间入门的某位女修。

　　若是一直没有陨落，现在该是门中的某种长老或祖师了。

　　改日有机会可以寻人打听一下。

　　但这毕竟只是修行之余，满足好奇心的调剂。

　　大部分的时间，江澈仍旧在洞府中苦修。

　　连殷师兄几次拜访，都吃了闭门羹。

　　又过了数月。

　　江澈在山上度过的第二个夏天。

　　说好只离山数月的大师兄仍旧没有回山，但这次不再是毫无音讯了。

　　一封信被送回山来。

　　信中说，大师兄在大陈国朔州境内，找到了一株极为罕见的灵药。

　　如今离灵药成熟可以采摘还有一段日子。

　　但是围绕着这株灵药，已经形成了一个灵气充盈的修炼秘境。

　　于是大师兄特意问问。

　　他们这一脉中，有没有人要来此处修炼，约莫两年的时间，也可能更久。

　　“小师弟这段时间一直在闭门静修，应该是对这个机会最感兴趣的？”殷宏率先看向江澈。

　　沈素衣也深以为然。

　　“彼处炼丹不便，我是不去的。”

　　两年修炼。

　　还是一个少见的灵气充盈之地。

　　江澈很是心动。

　　正要答复，此时耳畔又传来熟悉的金石嗡鸣之声。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遇事三思而后行，方可趋吉避凶】

　　嗯？

　　此时签运出现，莫非这趟离山还会有什么变故？

　　墨箓晕染，两道签运于半空浮现。

　　江澈收声，静静研读：

　　【中上签，留居山门，安心修行，静候佳音，可得五品机缘一道，无风险，无后患，吉】

　　【中下签，赴朔州境内苍梧江一行，有机会得五品机缘一道，然返程遇险，生死难料，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