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凝视着眼前逐渐恢复神志的怪物，那原本扭曲可怖的面容正渗出令人不适的液体。

　　他沉默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触眉心，为这个可悲的存在降下“净化”。

　　一道道澄澈的绿色光晕笼罩怪物畸形的躯体。那些被邪恶或诅咒拉长的肢节开始收缩，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重组声，最终化作一对瘦弱得可怜的人类手臂。

　　她佝偻如虾的脊背缓缓舒展，扭曲的关节回归正常位置。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张布满沟壑的老太太面孔，皱纹如同退潮般消失，逐渐显露出女孩应有的轮廓。

　　那是个瘦得惊人的女孩。亚麻色头发像枯草般杂乱，带着胎记的小脸脏兮兮的，锁骨突出得几乎要刺破黝黑的皮肤。破布般的衣衫挂在竹竿似的身体上，但无论如何，她已不再是怪物。

　　当最后一丝邪气消散，女孩踉跄着想要站起，却因虚弱再次跌倒。卡尔及时揪住她的后领，像提小猫般将她拎稳。“为什么不逃离村庄？……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女孩眼中泛起浑浊的泪光，喉咙里挤出气音，“我是没人要的孤儿......能去哪儿呢......最后那段日子，是村里的爷爷奶奶......”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小的肩膀不住颤抖，“他们变成怪物......我也跟着......最开始我还能控制......吃他们剩的食物......后来只有野草......最后连草也......”

　　卡尔听完之后，目光越过残破的窗棂，落在远处泛着诡异波纹的湖面上。“还是那个湖有问题。“

　　他侧首时，爱丽丝红色的发丝在风中轻扬，与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颔首。

　　“这丫头怎么安置？“卡尔用指了指对方，“教会应该会接收吧？“

　　爱丽丝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夕阳在她银甲上折射出细碎光斑。“教会常年收容孤儿……培养她们成为圣职者。“

　　“嗯，再好不过。“他突然转向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瘦小身影，“你愿意吗？“

　　女孩脏兮兮的手指揪紧了衣角，点头的幅度大得几乎要折断纤细的脖颈。这种救赎，她怎敢拒绝。

　　“在这里等着吧“卡尔转身时披风划出凌厉的弧度。当他们踏出摇摇欲坠的门框时，他听见腐朽的木地板在爱丽丝战靴下发出最后的呻吟。

　　“该下湖探查了。”

　　“我去。“爱丽丝的唇角突然扭曲成卡尔熟悉的疯态，红色眼眸里跳动着危险的火焰。

　　“胡闹。“卡尔的手掌重重落在她肩甲上，金属碰撞声惊飞了屋檐的乌鸦。“你的业火在水里有用吗？”

　　“怎么就不……“爱丽丝的辩驳被截断在喉间。

　　“即便能用……威力也得折半。“卡尔的这句话终于堵住了爱丽丝所有不服气的嘟囔。

　　夜色如浓墨般浸染了加尔湖，白日里那绿中透蓝的清澈水域已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湖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卡尔凝视着这片不祥的水域，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

　　“要不......“卡尔的喉结上下滚动，扯出一个干涩的笑容，“等天亮再下水？“

　　爱丽丝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斧头。她并非畏惧这片黑水。若独自一人，她定会毫不犹豫地跃入，但此刻某种陌生的情绪牵绊着她的脚步。这个认知让她微微一愣，自己竟在担忧他人的安危。

　　回到破屋子，接到女孩，三人沉默地折返。马车旁，车夫正神经质地左右张望，见到他们的身影时几乎跪倒在地。

　　“圣光保佑！“他带着哭腔喊道，“这地方邪门得很...我说不上来，但就是让人毛骨悚然...“

　　“没出息！“爱丽丝的呵斥在夜色中格外尖锐。

　　卡尔则沉默地牵着女孩登上马车，女孩瘦小的手掌在他掌心轻颤如受惊的雏鸟。

　　不久后，篝火在马车旁劈啪作响，跳动的火苗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卡尔熟练地拨弄着火堆，火星随风飘散，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爱丽丝拖着血淋淋的野猪回来时，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得意。卡尔叹了口气，抽出匕首开始处理猎物。刀刃划过野猪后腿时，鲜血在火光映照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你连调味料都准备好了？“卡尔挑眉看着爱丽丝掏出的瓶瓶罐罐，对这个平时只知道挥斧头的审判者刮目相看。

　　自从吃到了自己的手艺，这家伙一直在求着自己下厨，这次算是如愿以偿了。

　　爱丽丝咧嘴一笑，火光在她眼中跳动，像个等待奖赏的孩子。

　　肉块在火焰上滋滋作响，油脂滴落时激起一阵青烟。车夫和女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烤肉，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着。香气在夜风中飘散，勾起了每个人最原始的食欲。

　　卡尔正要翻转烤肉，突然动作一顿。爱丽丝几乎同时转头望向黑暗深处：“有狼......”

　　她舔了舔嘴唇，“你的手艺连畜生都馋。”

　　马车上的女孩瑟缩了一下，而车夫只是淡定地往火堆边靠了靠。黑暗中，几双绿莹莹的眼睛时隐时现。

　　爱丽丝的巨斧深深插入地面，斧刃上腾起的赤红火焰将周围的黑暗驱散。那火焰霸道地燃烧着，连夜风都不敢靠近。狼群在远处徘徊片刻，最终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几声不甘的呜咽。

　　篝火余烬中偶尔迸出几点火星。四人都已饱餐，空气中仍飘散着烤肉的香气。

　　“呜呜...太好吃了...“小女孩捧着圆滚滚的肚子，眼角还挂着幸福的泪花。车夫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爱丽丝则满足地靠在车厢上，连铠甲都懒得卸下。只有卡尔略显挑剔地咂咂嘴，这异世界的调味终究比不上地球的美食。

　　夜深人静时，车夫早已在驾驶座上鼾声如雷。爱丽丝半梦半醒间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声音却越来越低，最终被均匀的呼吸声取代。

　　卡尔斜倚在车顶，望着满天陌生的星斗出神。那些星座的排列方式如此陌生，提醒着他与故乡的遥远距离。眼皮越来越沉，但他仍强打精神——作为前半夜的守夜人，这是他的职责。

　　突然，一阵窸窣声打破夜的寂静。卡尔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只见车帘微微晃动，那个瘦小的身影下了马车，正摇摇晃晃地走向村庄，步伐僵硬得如同梦游。

　　月光下，女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直指加尔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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