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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新改革浪潮

1981文坛教父 不眠的吴质 3695 2025-05-22 07:16

  此次研讨会的主持人是《十月》杂志的主编苏羽。

  那是一个烫着利落短发的女人,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嗓门敞亮:“非常感谢各位能拨冗出席今天的研讨会,我们的主题是‘新改革浪潮的崛起’。”

  杨百川对她挺有好感,一来她身为杂志社主编,还肯亲自给没名气的小作者写改稿信,有那个心就不简单;二来她那笑容,天然就带着一种亲和力。

  “首先,我有必要阐述一下,这里提到的新改革浪潮到底是什么。

  随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咱们国家踏进了改革【开放的新时代。

  文学向来是以时代为创作蓝本的,社会的变迁必然会引发作家们的诸多思考,所以,反映改革实践的文学作品就应运而生了。

  79年,蒋子龙发表了短篇小说《乔厂长上任记》,学者们将其视为改革文学的开篇之作。

  那以后,子龙又接连写了《开拓者》《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些作品,持续关注改革的进程。

  这些作品写咱们国家正在进行的工业改革,塑造了锐意改革的人物,把旧制度的弊端、保守势力的阻挠,都反映了出来,有一定的复杂性。

  但我们都知道,事物是有两面性的。改革者并非只有光辉、勇敢的一面。我们的作家同志如果只写好的一面,也就相当于掉回到前些年的样板戏之中了。

  所以,在杨百川同志的启发下,我们提出了新改革文学的概念,希望作家们能写出更有复杂性、更能反映真实社会的改革文学作品。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新’之所在。

  下面,请杨百川同志说两句。”

  杨百川一怔,没料到第一个发言的会是自己,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苏羽脸上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冲他招了招手:“杨同志,坐着说就行。”

  杨百川把会场扫了一圈,见那些大佬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个个脸上没半点笑意,十分严肃。

  这么多面孔叠在一起,使得杨百川的心子又朴朴紧跳起来,胸口泛起一阵恶心。

  “我,我还是站着说比较好。”

  苏羽旁边的王濛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小兄弟,别紧张。”

  杨百川对他点了点头,从桌上捡起发言稿,清了清嗓子:“各位前辈,大家下午好。下面我来汇报一下我在这件事中的经历,以及我自己的一些浅薄的看法。

  去年9月,秋蝉未歇。我受邀到县作协做报告……礼堂里摆着几十排木质长椅,最好的白墙上留着工业学大庆的标语,虽已褪色,却仍清晰可辨。

  前排坐着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作家,手里攥着笔记本,眼镜滑到鼻尖,正低声交谈。

  后排则挤满了年轻的文学爱好者,他们的目光中充满期待,仿佛即将见证一场文学的盛宴……”

  杨百川就用这样散文化的语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文学的语言是没法不掺杂个人感情的。讲到报告的原文被篡改时,他的语气里带着刺。讲到后来跟方竟当面交谈的那段时,语气里又冒出一丝兴奋。

  因为紧张,他只用半个钟头就把整件事情说明白了。

  他慢慢坐下,长舒了一口气。

  章洁笑了笑:“这个小同志是第一次参加研讨会吗?”

  杨百川脸上腼腆,微微点了下头。

  王濛哈哈笑起来:“还得是年轻人啊,就是有创造性。我记不清开过多少研讨会了,但用散文化的语言做汇报的,还是头一回见。”

  杨百川听不出来这话是捧他还是损他,但还是摆了摆手,表示推辞。

  苏羽把话筒拍得朴朴响,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说:“谢谢杨同志,为我们理清这场大辩论的起源。下面我们就依次发表观点吧,先从王书记开始。”

  王濛抬起一只手,把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推让回去:“今天我们要聊新的东西,就应该从年轻人开始。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是往边上挪挪,把位置腾给年轻人吧。成志,你先来。”

  张成志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王濛会第一个点到自己,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先镇定自若地扫了一圈在场的前辈们,说:“我觉得这个提法很有意思,但在我看来,‘新’的程度还不够。改革文学的‘新’,不能光停留在人物塑造上,还要触及文明精神层面。

  我们谈改革者的多面性,是好的。但如果只盯着改革派和保守派的权谋博弈,或者,就像刚刚杨兄说的,更进一步,关注改革者自身的性格问题,就把更深层的矛盾漏过去了。”

  张成志说这话时,杨百川瞄了眼对面的章洁。她那篇去年刊登在《十月》杂志上的《沉重的翅膀》,就是前一种写法的典型。

  女人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专注地盯着发言人,看不透在想些什么。

  “《乔厂长上任记》,其实是一种工业化碾碎传统文明的逻辑,好像碾得越碎,我们就更应该叫好一样。我觉得这样不好。

  站在文学的角度上,要把改革写出深度和新意,除了杨兄所说的,要反思改革者的形象,还得更进一步,对改革本身进行反思。

  在改革过程中,那些文化身份被撕碎的群体,比如牧民、农民,他们在工业化的时代里应该如何自处?我觉得,这才是改革文学里最具哲学意味的复杂性。”

  杨百川突然记起,张成志也是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他的小说,像《黑骏马》《北方的河》什么的,一直关注着工业化进程中草原文明的落寞。看来此时这种思想已初现端倪。

  旁边有个女声冒出来:“这样也有问题。

  咱们眼下的主旋律是改革,需要把旧的东西连根拔去,再栽上新的东西。矫枉必须过正。如果刚开始搞改革就畏首畏尾,怕这怕那,怕破坏所谓的文明,怕把事情搞僵搞死,那还有谁敢大刀阔斧地改革?

  写小说,不仅要反映社会现实,还要有理想信念。要是我们都悲观了、害怕了,谁还来给有改革想法的干部同志撑腰打气?”扭头过去,说话的正是章洁。

  旁边的牛心武笑嘻嘻地开腔:“章姐,这其实是一个辩证法的问题。你的观点和小张的观点,其实是矛盾的一体两面。”

  章洁望着那个鼻头圆圆的小兄弟,问:“怎么说?”

  “你说的不破不立,跟小张强调的文明之思,其实正好能造就文学的复杂性。

  前一个是扎根现实的闯劲,后一个是来自历史的文明底色。改革不是要摧毁文明;而保护文明,也不像小张讲的那样要抵制改革。理想的改革文学,应该写出一种新的文明状态。

  说改革会毁文明,其实是陷在二元对立的思维里了。工业化浪潮和传统文明,不是你死我活、非此即彼的关系。

  我想举一个现成的例子,德国。19世纪末,德国人搞工业化搞得风风火火,但在这过程里,他们也没落下对历史遗产的保护,文化的根脉一直延续着。

  文学的价值,就在于捕捉改革者身上,传统和现代交织在一起的精神,也在于发现牧民、农民这些群体,在文化转型的过程中,是如何被社会塑造,又如何自我塑造的。”

  王濛点了点头,说:“成志,你还有别的看法吗?”

  杨百川见张成志轻轻晃了晃脑袋,便弱弱地把手举起来:“王老师,我可以说两句吗?”

  王濛笑望着杨百川:“请说。”

  杨百川刚要起身,见王濛冲他往下压了压手,便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他接过话筒,说:“我其实一直有个想法,之前做报告的时候也提过,今天想再说得更清楚、细致一点。

  其实刚刚张兄的观点跟我想的有点像,但他是站在文明层面上的,站得比我高。我就只想谈谈人物塑造的问题。

  我觉得文学的关注点,应该从那些‘弄潮儿’转移到普普通通的底层老百姓身上。不然,我们现在写的东西,和原先的‘唯英雄论’有什么区别?

  改革的真正分量,体现在那些正在经历变革的农民、工人身上,他们的精神面貌、生活状态,才应该是我们重点关注的。

  新改革文学要是听不见底层人的声音,而只能听到改革者的呐喊,那么,所谓‘真实’也不过是漂在水面上的油花罢了。”

  “说得好啊。”杨百川话音刚落,挨着牛心武坐的李沱就开了口。

  在杨百川的印象里,李沱是先锋文学的伯乐之一,余华、马原、格非这些人,都被他推荐过,他还专门给他们写过评论文章。

  杨百川暗自琢磨,等一会儿散会了,得把《雾镇》拿给他看看。他,再加上王濛,这篇小说的发表就稳了。

  杨百川不知道,李沱其实还特别看重文学的社会担当,鼓励作家多去关注农民或城市边缘群体的生存状态。

  李沱接着说:“这个小同志,最开始的发言就很有意思。你回去把发言稿整理一下,改成一篇文章拿给我,我看能不能发在《燕京文学》上。”

  杨百川心中一喜,止不住地点头道谢。

  《燕京文学》,响当当的大刊,就这么发上了!

  再加上《雾镇》,这一下就送出去两篇!

  看来,混圈子是真的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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