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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老友交谈

  “一碗豚骨拉面,多加叉烧和溏心蛋,老样子。”昂热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径直走到拉面车唯一的小桌前坐下,仿佛这里是他的专属餐厅。

  上杉越擦拭台面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缓缓抬起头,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向昂热。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浓浓的、毫不掩饰的嫌弃和被打扰的不耐烦。

  “打烊了!”上杉越用日语粗声粗气地吼道,抓起旁边的抹布用力甩在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没看见灯都暗了半边吗?滚蛋!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昂热对他的恶劣态度恍若未闻,自顾自地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银质雪茄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雪茄头。“老朋友见面,连碗面都舍不得请?”

  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沉静如深潭,“而且,天还没怎么黑,怎么就打烊了?”

  “谁跟你是老朋友!我说打烊了就是打烊了!”上杉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又拔高了几度,带着关西腔的日语骂骂咧咧,“赶紧滚!看着你就烦!我这里不招待你这种满身血腥味的家伙!”

  “血腥味?”昂热终于抬眸,直视着上杉越那双充满警惕和厌烦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比起极渊下面那些东西散发出的、属于远古的死亡和腐朽气息,我这点味道,恐怕只能算是清新剂了。”

  “极渊”两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上杉越那暴躁挥舞抹布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浑浊的眼睛骤然收缩,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跳动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昂热,脸上的不耐烦和嫌弃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得近乎可怕的沉寂。

  巷子里只剩下细雨落在车棚顶和地面发出的沙沙声。

  几秒钟死一般的沉默后。

  上杉越一言不发,猛地转身,动作干脆利落地拿起一块写着“暂停营业”的小木牌,用力挂在了拉面车最显眼的位置。木牌晃荡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重新回到料理台前,没有再看昂热一眼,只是沉默地开始操作。

  点火,烧水,下面,熬汤…每一个动作都恢复了之前的沉稳有力,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沉重。

  昏黄的灯光下,他花白的头发和深刻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苍凉。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豚骨拉面被重重地放在昂热面前的小桌上,叉烧堆得冒尖,溏心蛋圆润诱人。

  上杉越自己也端着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在昂热对面坐下,拿起筷子,沉默地开始吸溜面条。

  昂热拿起筷子,动作优雅地挑起一束面条,吹了吹气,送入口中。浓郁的骨汤鲜香瞬间在口腔蔓延开,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他满足地眯了下眼睛:“手艺还是这么好。”

  上杉越头也不抬,继续吸溜着他的素面,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有屁快放。吃完赶紧滚。”

  昂热也不绕弯子,放下筷子,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蛇歧八家,背叛了。他们隐瞒了神葬所的真实情况,在极渊深处,我们遭遇了远超预期的危险,甚至有可能是…‘祂’的痕迹。行动结束后,他们立刻翻脸,对我派去执行任务的四个孩子发布了全国通缉令,其中一个孩子重伤濒死,他是S级,几乎以一人之力把下潜的组员连通他一起完好无损地救上来。”

  上杉越吸溜面条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背叛?”上杉越终于咽下嘴里的面条,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他们背叛谁,与我何干?蛇歧八家?呵……”

  他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冷笑,那笑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早就和我没关系了。一群被腐朽血脉和可笑权力束缚的可怜虫罢了。”

  “至于极渊,”上杉越顿了顿,浑浊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但语气依旧冰冷坚硬,“那里埋着什么,你们卡塞尔不是一直想知道吗?现在知道了,代价也付出了,满意了?那下面无论爬出什么东西,都是你们自找的。”

  他重新低下头,用力搅动着碗里寡淡的面汤:“这个国家,这个城市,还有那些自以为是的混血种家族…他们怎么样,我一点都不关心。如果真像你说的,下面有东西要爬出来,把东京掀个底朝天…”

  上杉越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带着自嘲的笑容,“那我保证,我会是第一个收拾东西跑路的。这辆破车,开起来还不算慢,我也早就买好了机票。”

  昂热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试图唤醒什么所谓的责任。

  他太了解眼前这个人了,了解他刻骨的怨恨,了解他对自己血脉和过往的深恶痛绝,了解他用这辆拉面车构筑的、看似脆弱实则坚不可摧的自我放逐的堡垒。

  “那你的子嗣呢?”昂热问。

  “我没有留下子嗣,我这些年为了断干净这肮脏的血脉,没有和任何女人有过接触。”

  “可我听说蛇歧八家上三家有了新的家主。”

  “从别的家族让渡过去的吧?日本搞这一套很常见的。”上杉越不以为意,“我绝对是最后蛇歧八家一个皇了。”

  “那就姑且是这样,那如果我要闹出点什么,作为老朋友,你会帮我吗?”昂热半开玩笑地说。

  上杉越猛地站起身,动作粗暴地开始收拾昂热面前的空碗,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像是在驱赶什么脏东西:“面吃完了,话也说完了!滚!别再来了!再有下次,我用滚烫的汤泼你脸上!”

  昂热没有动怒,反而慢条斯理地掏出钱包,将一张大面额的日元压在碗底,然后站起身,抚平了风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钱放在这里了。”昂热的声音平静无波,他最后看了一眼依旧背对着他、用力刷洗着锅具的上杉越那倔强而苍老的背影,仿佛要将这身影刻进记忆深处。

  “上杉越,”昂热的声音在雨夜里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逃避,并不能改变血脉里流淌的东西。当风暴真的来临,这辆小小的拉面车,又能跑多远呢?”

  他没有等回答,转身走向那辆静候的黑色幻影。

  车门无声地关闭,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沉睡的野兽,缓缓驶离了这条被昏黄灯光和细雨笼罩的、充满拉面香气的寂静小巷。

  巷子里,只剩下拉面车哗哗的水流声,和上杉越那佝偻着、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洗刷的背影。

  他用力地擦着锅,水花四溅,仿佛要将什么不存在的污渍彻底洗去。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独。

  直到那引擎声彻底消失在雨夜深处,他洗刷的动作才慢慢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望向昂热离开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雨幕和时空,望向那座被无数秘密和危险笼罩的、沉睡在深海之下的神葬所。

  雨水顺着他深刻的脸颊皱纹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忧虑。

  他最终只是默默地、将那块“暂停营业”的牌子,翻成了“营业中”。

  昏黄的灯光下,小小的拉面车,依旧固执地亮着,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在东京的雨夜里,守着一份无人知晓的过往和可能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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