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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冷箭(下)

风月如刀 筱媟 3227 2024-11-12 18:49

  大概没人知道,每次接到清泉宫的出诊传召,太医署当值的御医们都要互相推诿一番,能力不够、资历太浅之类,最后抽签来定谁来看诊,而抽中的那个人往往都是一脸哭相,惟愿那位主子能争气些,别病的太重,更别突然夭折了,每从清泉宫回来,都要在祖师扁鹊的牌前上一炷香,谢祖师庇佑全身而退。

  忧惧至此,这当然不单是因为病人身份贵重,毕竟身为御医,病人都是非富即贵,而那个病弱的孩子,是大越王朝最金贵的一个人,这个直接导致了“长门事件”的孩子,大越年纪最小的王爷,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的皇家骨血,却偏偏因胎里不足、早产而身体孱弱,汤药不断。

  若只是如此,顶多是身体弱些罢了,名贵汤药养着,只要不危及性命,也断不至于让太医们避之不及,毕竟医者仁心,还是希望能医好病人,但偏偏,这位二皇子的病是说不得的。

  左氏一门遍布朝野,太医令左嘉虽是左氏旁系,志不在为官,却依旧凭着门楣坐上了太医署的第一把交椅,医术如何不必赘言,在权术制衡上却是一把好手,颇有家族之风,二皇子的病因固然难察,但太医署多的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人,若当真是毫无觉察,那太医署也实在是难负其职了。

  这样的环境下,太医署的御医们只能硬着头皮一趟一趟的往清泉宫里跑,按部就班的搭脉开方,全身而退等到下一次见召,所幸清泉宫的那位主子还算明理,对太医也礼敬有加,急起来虽然会斥责几句,却也会有分寸的适可而止。

  但帝弘不一样,他对青妃母子的爱重,有时候会湮灭他为君的理智,前朝后宫,都在暗地里说青妃祸水,虽然他们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深居宫中几乎没有在正式场合露面过的青妃。

  数年前,帝弘北巡边境,单骑跨越界河,被夷狄部落所俘,两国多年交战,商贸断绝,自然互相防备,看他是中原人,又孤身一人,觉得可疑,便命人严加看守。饶是帝弘足智多谋,孤身一人,也没有脱身之法,最后在一名夷狄女子的帮助下逃回界河以南,正好遇见秘密领兵出来寻找帝弘的秦楚戈。

  青妃名穆克沙·裘兰,是个孤儿,被夷狄富户买做奴隶,救了帝弘之后便随驾北巡,情意种种,毋庸赘言,圣眷浓厚,回宫不久便生下二皇子。

  帝弘极疼这个孩子,宫中人私下谈论都说,若这个孩子生在民间平常人家,怕是早就夭折了。二皇子第一次生病时,宫中御医无力根治,帝弘大怒,将当值御医杖杀于午门外,太医署上下罚俸半年,正位虚悬,并颁下皇榜,令各地遍寻名医圣手。

  自青妃进宫之后,向来冷静自持、甚少失控的帝弘,像是突然变的情绪化了,那名御医之后,还有两名內侍、一名宫女被处死,罪名是侍上不恭,那名宫女是被凌迟至死,更命后宫所有人观刑,宫里传言,是因为宫女私下里对二皇子下手,在枕头里加了不干净的东西。

  经此一事,大家终于清楚的明白,二皇子是动不得的,清泉宫也是动不得的,他们是帝弘最大的逆鳞,这之后,二皇子虽然依旧病弱,但总归没有什么大的风险,每次都平安度过,帝弘再也没有因为二皇子而动怒杀人了。

  纵然今日他会说出“砍了你的头”之类的话,却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他要为这个孩子积福,这是青妃求他的话,也是太后的劝慰。

  奶娘赛月恭谨的跪在床侧,宛自镇定的一边给二皇子擦汗一边注意额上的毛巾,指挥旁边的小宫女换水,似乎并没有把旁边的帝弘放在眼里,也没有劝他去歇息。

  二皇子小小的脸蛋埋在丝绒的被子里,脸发着烧红彤彤的,睫毛一闪一闪,吐过之后安生了不少,睡的很沉,帝弘俯下身掖了掖被角,白天积了一肚子的气闷此刻才算是渐渐散去,不知不觉竟靠着床沿睡着了。

  翌日清晨,二皇子终于退了高热,精神头极好的对着帝弘脸上的红印子呵呵笑,清醒过来的青妃喜极而泣,帝弘这才放下心,任内侍整衣冠上朝去了。

  帝弘前脚刚走,太后谕旨紧追而来,召青妃永安殿觐见。

  太后不喜欢青妃,虽然青妃生下皇族血脉,于社稷有功,但她是夷狄女子,一入宫就让前朝不宁,后宫也因此频生事端,专房之宠让后宫诸妃嫔愤愤不平,动不动跑到太后面前告状,连皇后都受到冷落。

  青妃入宫三年,毫无门阀根基,也没有什么家人因她得宠获益,对朝堂后宫之事全然不曾涉猎,也少在后宫走动,只有按例向太后及皇后请安,平日里几乎足不出户。

  在殿门口站了很久,才有太后贴身的嬷嬷领她进门,永安殿在宫城深处,荒凉多于清净,靠着佛堂,太后俭省,不愿大肆修缮,但一朝天子一代后宫,虽是新朝初立,礼数却不可尽废,这里常日里人迹罕至,只有大节庆的时候,才会有各色人来来去去,多几分人气。

  屋子里有些暗,她能看到堂下坐着几位有名头的妃子,主位上居然坐着两个人,走近了才看清,皇后和太后两人拉着手说说笑笑,下面坐着的妃子们却屏气凝神,场面颇为诡异。

  青妃屈身问安,不见回应,又不能自行起身,皇后带着笑瞥了她一眼,又飞快的转过脸去跟其它妃嫔们聊些不痛不痒的闲话。

  屋子里的铜漏一直滴滴答答,奇怪的是,屋子里明明嘈杂的很,水滴的声音却那么分明,青妃跪在冷硬的地面上,深秋的凉风从窗外吹进来,令人瑟缩,一边站着的宫女却丝毫没有前去关窗的意思。

  话题已经从京城里时兴的发髻样式转换到右相家的一只懒猫,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连鸟都懒得追。

  青妃想到以前养的一只大狗,跟自己一样苦,总是被人踢被人打,瘦骨嶙峋,每天拖着瘸了的一条腿跟在自己后面颠来跑去,困了就在脚边趴下来,半睁着眼睛睡觉,草原上的风比这里大的多,却没有这么冷。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当中一个脚步最重也最匆忙,守在门口的太监忙不迭的捏着嗓子叫着:“皇上驾到!”

  青妃已经被人架着放到了椅子上,皇后在上手的位置上坐下来,一派温文贤淑之像,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太后和颜悦色的对着青妃问道:“听说玉儿昨晚又发了烧,这孩子为何如此单薄?”

  帝弘已经走到内堂,众妃起身盈盈下拜,他略一抬手,垂首向太后请安,代青妃答道:“已经退烧了,亏得太后惦记,玉儿命里有福,又有皇家血脉护佑,一定是个强壮的孩子。”

  太后示意他落座,意有所指的叹息道:“皇帝子息不盛,为江山后世计,还得多在后宫走动才是。”

  帝弘脸色已然不豫,青妃跪的太久,走路已经有点不稳,仍拖着身子强撑着起身请罪:“是儿臣不好,皇上关爱玉儿,亏待了众位姐妹。”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太后并未明言是后妃专宠,而是怪罪帝弘不近后宫,她这样说,太后必然会将被帝弘顶撞的气都撒到她身上。

  这当然不是太后慈悲,否则她也不会让青妃在地上跪这么久了,是因为帝弘已经为青妃跟她争吵过多次,每次都不欢而散,帝弘对青妃母子的护佑人尽皆知,她不愿在此事上与皇帝多生龃龉,但专宠之事向来都是宫中大忌,皇帝子息更是太后当管之事,无论她怎么说都不过分。

  太后愣了半晌,手心暗自紧了紧,双目直视着跪在地上的青妃,随即又移到帝弘身上。

  帝弘的位置在右手上座,青妃在末座,中间还隔着好几个人,他的眼睛却定在她的身上,满心疼惜,她是不忍见他为难,才这样挺身而出,还不知道她之前受了多少责难,他下朝回到清泉宫,不见青妃,稍加查问才知道她一早去了永安宫,这才匆匆赶来。

  朝堂后宫,竟没有一件是顺心的,胸中一口浊气涌起,帝弘按住椅柄的手已然青筋暴起,屋子里的气氛愈加紧张起来,众人噤声不语。

  过了一会儿,帝弘忽然笑了:“母亲,朝上还有事情处理,儿子先告退了!”

  接着转向众妃,语气清淡,却又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们也散了吧!无事不要打扰太后清修!”

  语毕,眼神定在皇后身上,“皇后身为后宫之首,要做好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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