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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隐秘(中)

风月如刀 筱媟 2964 2024-11-12 18:49

  慕容府一水之隔便是姑苏最大的市肆,沿河的木楼整夜灯火不灭、丝竹不缀,最高的是凌云楼,那是姑苏城最大的戏楼,慕容府沿河的外墙边是三尺宽的林子,四季常青。慕容家的子孙是不能去戏楼的,市肆烟花之地,戏与妓,最易乱人心志。

  开春不多时,便是慕容老爷60大寿,府内开宴三日,请了苏州城最红的戏班进府唱堂会。

  戏台上的咿咿呀呀完全不能让慕容乾提起兴趣,但包着腿不能自由活动,冯清和下人都在离主桌很远的位置,他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瘸一拐的走开,戏台下坐着的都是慕容家各店铺掌柜和前来贺寿的客人。

  爹这几日难得的没有出门,每日坐在戏台下,和着抑扬顿挫摇头晃脑、颇为自得,慕容乾看着他的背影,觉得那日摔断的腿又痛了起来。

  原本以为,爹对自己视若不见是因为娘亲,若不是因为带孕之身长途奔波落下病根,娘亲必不会死于难产、一尸两命,爹房里还挂着娘亲的画像,祠堂里有娘亲的灵位,生辰忌日都上香供奉,娘亲过世后,没有任何女子能入得爹的眼,更遑论登堂入室。

  他曾以为,这是因为爹对娘亲太过深爱,所以他默默的把这一切压在心底,在宫中孤立无援、在家里孤苦无依,却不曾抱怨、不生怨忿。

  台上的戏到了高潮处,闺阁小姐被迫与情人分离,倚栏远望,眉目间几缕愁绪,青衣戏子腰若扶柳、媚眼如丝,唱腔凄婉。

  爹靠着椅栏,眼睛闭着,手里的折扇和着唱腔一起一伏、一松一紧,在空中划着弧线。有客人走过去向爹敬酒,爹放下折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低眉弯腰、抱拳致谢,极尽有礼甚至谦恭,不论对方是一方父母官抑或只是家中工坊的一个工头。

  慕容家的大老爷乐善好施、毫无等级门户之见;为人恭谨有礼,实为世家公子典范,所以即使他并不主理慕容家的生意,在姑苏城内却还是有一些名声。

  慕容乾憎恨这一幕,逝去的人永远无法起身说明那些被掩盖的真相,活着的人却舌灿莲花,将它们粉饰成想要的模样。

  晚上慕容乾主动请缨,代慕容老爷打赏戏班子,冯清推着他穿过角门走到下人住的院子,停在戏班住的厢房前,今日是堂会的最后一日,戏班的人正在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要出府,戏班老板见主家有人过来,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活计,满脸堆笑的迎上来。

  “少爷好,不知老爷对今天的戏可还满意?”

  慕容乾抬手略施一礼:“不错,多谢贵班前来贺寿。”

  语毕从冯清手中接过一只钱袋递给老板,“小小谢礼,笑纳!”

  戏班老板见状,喜笑颜开,当下哈着腰拜了几拜,小跑几步欲回屋叫众人出来谢赏。

  慕容乾挥手制止:“不必了,我想见一下贵班唱青衣的那位角儿。”

  戏班老板顿歩却一脸为难之色:“这个?班子里有规矩,下戏之后,绝不素面见客。”

  冯清提步往前抓着老板的衣领:“胆子不小,我家公子说要见便是要见,由得你说不!”

  戏班老板慌忙作揖,抓着冯清的手臂,眼睛却望向慕容乾:“少爷有话好说,别动手啊!”

  慕容乾不为所动,冯清虽尚为少年,却精于武艺,体格健壮,一身蛮力将瘦巴巴的老板提在半空中,一张脸憋成了青色,得财的喜悦消失无踪。

  “别别,我给您去叫,快…快松手…”僵持不小会儿,戏班老板便投了降。

  冯清松手,在背后踢了一脚:“快去!”

  老板喘几口大气,收好钱袋,踉跄几步往屋里走。

  冯清走近来:“公子,你想把她怎么样?”

  这一问,慕容乾倒是愣了一下:他还没想过,看爹对着舞台上的身影如醉如痴,想到那间小院,就很想看看那张去了妆的脸,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爹痴迷至此却又不娶进门。

  “我,我不知道!”

  冯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戏班老板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跟见了鬼似的。

  “跑什么,站着说话!”冯清截住他。

  老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少爷恕罪,人不在屋里啊!”

  冯清看他那窝囊样就生气,一脚踢上去:“癞皮狗一样,别耍花招,你底下的人不见了你会不知道?”

  老板跪行几步朝慕容乾磕头:“少爷明鉴,小的不敢欺瞒,屋里都找遍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原本低着头的慕容乾抬头望上看了看:“这就奇了,这小小的院子藏不住人,区区一个戏子还敢跑进我主家大院去不成?商老板,你就是这么管束手下的吗?”

  瘦巴巴的商老板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小的知错,少爷恕罪。”

  若是得罪了慕容家,戏班在姑苏城便再无立足之地,几十口子没了饭碗,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戏班的人见出了事,便团团围过来,七嘴八舌议论又不敢站出来。

  慕容乾本意只是来看一眼,倒也没想刻意为难:“罢了罢了,你起身吧!”

  冯清推着他往回走,忽然听到后面有个稚嫩的声音:“秦阿叔回家去了,我看见了。”

  旁边的大人飞快的伸手捂住小孩子的嘴,轻斥道:“别胡说!”

  管家当众说过,戏班的人决不许单独出入慕容府,若要出门需得管家许可方可成行,否则视作违约,克扣银两。

  但慕容乾耳聪目明,心中已有计算,便开口道:“商老板,莫欺人年少,稚子无辜,我断不与之为难,若再不诚实以告,我也没那些耐性了。”

  戏班老板思索半响,将人群中一个小孩子拉出来:“说,你看见什么了?”

  小孩只到大人的大腿高,样子不过四五岁,本是图一时好玩,这下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开始哭。

  商老板更急了,胡子眉毛一翘一翘的就要伸手打。

  冯清飞快的将孩子拖过来,顺便又踢了老板一脚,他实在是看不过他那欺软怕硬的样子。

  看孩子哭的凄惨,抓起袖子就擦眼泪,慕容乾想起五岁的自己背井离乡,孤苦一人,忽生一股恻隐之心:“别哭了,把鼻涕擦一擦。”

  好不容易等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讲完,明白那位戏班头牌青衣戏唱罢便落妆离开了慕容府,是由一顶轿子从侧门接走的。

  不过,秦阿叔?一个女子即使是一个戏子叫这种名字也太奇怪了些吧?许是听错了。

  慕容乾心中疑惑却没有开口问,只是挥手让他们散去,之后示意冯清回房。

  那日冯清没有看错,的确是爹,那是爹的外宅,第二日,爹骑着那匹老马回府,冯清打听到那匹马自出生起便是爹的坐骑,年老力衰才被送到城郊的工坊养老,老马识途也认主,才一进城就直奔爹常去的外宅。

  知道不是朝廷的眼线,慕容乾轻松不少,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感,皇宫之中,帝弘是唯一的至尊,三宫六院、妃嫔无数、常临幸者不过数计,但无人敢非议帝弘用情不转,反倒是朝堂后宫常劝帝弘广纳嫔妃、开枝散叶、以固国本,即使是朝中大臣,三妻四妾者也不在少数,从来没有人要求男子对一个女子忠诚。

  如今,爹不是因为对娘的怜惜和怀念才不续娶,个中原因不得而知;外宅中的女子是一个谜,在他的记忆里,娘亲温柔娴淑、善良聪慧,已是人中至宝,若不是因此,也不会凭一介织工之女嫁入慕容家,成为慕容家主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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