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风月如刀

第51章 绝处

风月如刀 筱媟 3785 2024-11-12 18:49

  天黑之后,十八巷丝竹喧闹,人声鼎沸,冬天的夜晚,路边馄饨摊的老郑头缩着肩膀,就着火炉烤手,他常年在这里摆摊,吃多了酒肉的胃时不时也需要一口温润清淡的馄饨或者喝不起青楼的花酒在这里就着花生米解馋,因此生意一直不错,不过今日小寒刚过,滴水成冰的晚上,生意有些惨淡,只有旁边小方桌上坐了个穿着青布棉衣的年轻人,就着一碗馄饨加一碟花生米,已经喝了整罐的黄酒。

  夜深了,路上行人稀少,双脚冻的发疼,老郑头想着收摊回去,年轻人却没有走的意思,正难为处,那喝红了脸的年轻人忽然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扔下几个铜钱,往烟雨楼旁边的小巷子走进去。

  晚上,烟雨楼的侧门都是关闭的,门房老张裹着被子和几个小厮喝酒胡侃,正说的高兴,忽然穿来一阵敲门的声音,门环砸在木门上,哐哐作响,他披着夹袄隔着门喊了一声:“客人去前门,这儿不开门。”

  门外响声停了,老张刚想回屋,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比原先更响,像是有人在砸门,这边离楼主住的院子很近,他生怕吵到楼主,只得几步上去,下了门栓,看也不看,一顿抢白:“回去抱着你老婆睡觉,这不是青楼的门!”

  来人顺着开了的门缝就探进一只手,一股酒气铺面而来,饶是老张自己也喝得不少,还是被熏的忍不住躲开,忙不迭的把他往外推。

  来人醉的七荤八素,脸色发红:“我要见你们楼主,快去!我要见你们楼主,慕容……!”

  后面的话老张没听清,来人半个身子都靠着门,他一个没撑住,就被来人半个身子倒了进来,老张只得把门打开,来人摔在地上,仍旧嚷嚷着:“我要见你们楼主,让他来见我。”

  老张气的踢了他一脚:“死样怪气,多喝了几两黄汤就发酒疯,来!把他丢出去!”

  屋里的小厮闻声走出来,刚要动手,忽然听到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别动他。”

  老张往四周看了一圈,揉了揉眼睛,这才艰难的发现,台阶下的树上蹲着个小小的身体,手里拿着一只弹弓,在树干上缓缓的敲打,发出轻微的咔咔响:“子夜姑娘,是不是吵到楼主了?我立刻将他赶出去。”

  刚要动手,却觉得左耳一骤然一阵刺痛,抬头看子夜正用弹弓瞄准他:“听不懂人话,不如聋了。”

  老张吓的双腿一软,忙不迭求饶:“是是是,您吩咐,我们照做就是。”

  子夜收起弹弓,脚一蹬从树上落下:“把他扶到院门口。”

  两名小厮一左一右架起地上醉酒的人,子夜走在前面,领路去了后院,走到青铜小门前,两人退下,听他们走到月门之外,子夜才将弹弓插在腰带间,一手开门,一手将来人推了进去,又将门合上,拍了拍手,双脚离地,轻车熟路的落在离山墙最近的一颗树上。

  来人原本昏昏欲睡,摔在地上又醒了过来,眼前是那座三层小楼,屋里有光,他干呕了两声,轻一脚重一脚的往里走。

  慕容雪墨合衣躺在床上,阖目假寐,隐隐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吩咐子夜出去查看,自从上次受罚后,子夜知道自己不能违逆师父,尤其是不能在那个人的事上对师父有任何隐瞒,回来乖乖的告诉门房的情况,慕容雪墨扶额想了一会儿,才让子夜将他带进来。

  也好,小灵明天就应该能送回城里,跟他说清楚,免得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房门哐当一声被踢开,他吓了一跳,来人眼睛发红,几步扑过来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推到背后的床边,呼出的酒气重重的打在他脸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慕容雪墨来不及反应,腿撞到木床沿上,痛的直吸凉气,冯清五大三粗,借着酒醉一股蛮力,他很快呼吸困难,双手勉强拽着冯清的手,减轻脖子的压力,费劲吐出几个字:“冯清,松手!”

  冯清宛若未闻,血红的眼睛野兽一般恶狠狠的盯着慕容雪墨,手劲丝毫不松:“你把小灵还给我!”

  慕容雪墨被卡的透不过气,无暇用内力将他推开,被他大力一冲,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床上倒去,冯清压在他身上,他瞬间脸色煞白,闷得透不过气,浑身紧绷,挣扎几番,冯清不见丝毫放松,他几乎已经失去意识。

  挣扎间,他松开右手,快速摸向床头枕下的青铜匕首,那是江湖第一铸剑师姬无名所铸的唯一一把短匕首—枕情,《天下兵器录》载:短刃枕情,近身杀之,断当断之情,素常黯淡,以血相饲,光华方现,命中之人,从无生还。刀刃有倒刺,刀柄内有毒液机关,刀刺入时,柄内的机关同时启动,剧毒无解。

  枕情刀锋极短,成年男子单手便可全握,极易隐藏,用于近身刺杀,姬无名用这把刀杀死了通奸的妻子,之后将刀弃入通天河,被人捞起,自此流落江湖,慕容雪墨在集市上认出这把声名在外,却又踪迹全无的利器,收入囊中,惊鸿山庄之后,将之置于枕下,日夜防卫。此刻,冯清的脖颈就在他眼前,刺中任何一个部位,都能让他脱离困境,但同时,这把刀一旦出手,冯清必死无疑。

  几度犹豫,冯清酒意上头,一股蛮力略有松懈,慕容雪墨趁机喘了几口气,欲将他推开,不料眼前突然一暗,冯清低头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你不是就想要这个吗?我给你!”

  闷哼声传出,他闭着眼,感觉到身边骤然空旷,深呼吸几下,这才摸着脖子起身。

  冯清仰面倒在地上,窗外一阵风吹灭了近处的蜡烛,看不清是生是死,枕情掉在床前,他出手之时有杀意,落刀时虽有偏移,但以刀刃之利,冯清应该没有生机了,想到这里,他呆坐在床沿上,迟迟不敢站起身确认。

  外厅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慕容雪墨眉心一动,手扬到一半,子夜举着蜡烛走过来:“师父,他没死!”

  慕容雪墨原本端坐着,每一根神经都严阵以待,闻此却骤然放松下来,没说话,眼底却渐渐浮起一阵雾气,这是第三次,被匕首硌出红印子的手在身侧紧握,指甲已经卡进了手心里,渗出血来,他在已经结痂的伤口上又重新划了一刀,新伤旧痛搅在一起,碎成一片血肉模糊:

  冯清啊冯清,你明明知道我最痛的伤口在哪,明明知道我想要你在身边,你却以这样的方式羞辱我!

  刚刚瞬间的杀机再次涌起,林福、惊鸿山庄、冯清,万万没有想到,冯清有一天会出现在这个名单里,唯一活着的一个,他能活多久?

  地上的人忽然发出几声轻哼,子夜匆忙之间只是将他推开,阴差阳错,躲开了匕首,慕容雪墨呆坐着,听见这声音,不知道是喜是悲。

  冯清头撞到地上昏了过去,此刻醒来,酒意清醒了不少,慢慢坐起来,只觉得头重如铅,隐隐作痛,刚想开口,抬头看见慕容雪墨坐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发出瘆人的光,原先理直气壮的态度不自觉的就软了下来,说到底,在他心里,对这个人惧怕和敬畏还是占着上风,所以即使他打定主意来找他要人,借着醉酒半梦半醒的胡闹,清醒过来之后,他还是清楚的知道,不能越轨,否则小灵、陈叔一家都有可能因此陷入危险。

  想到这,他没有就势起身,反而跪了下去,几步爬到床前:“公子,求你放过小灵!”

  冯清一直比他高,常年在外奔波,身体壮实,此刻虽是跪在他面前,却让他不由自主的握紧双拳,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几乎是本能的往后仰了仰身子,他本来没有要伤害小灵,即使曾经有这样的想法,但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像是当真要做点什么似的,眼神闪动,手抚上冯清的脸:“你……拿什么来换呢?”

  没有人能这样侮辱慕容雪墨,烟雨楼的楼主不是可以被人随便威胁的对象,敢出手就要做好送命的准备,但此刻,即使冯清在他的心上划下重重的一刀,他还是没有下定杀他的决心,却也不会轻纵于他。

  这一刻,他甚至有点感激观琴。

  他眼波轻柔,心思闪动,手指在冯清的脸上轻轻的摩挲,思绪却跑远了:也许,还能有机会,也许,他会回头。

  慕容雪墨的手柔软细腻,甚至比常年劳作的小灵都要细软几分,冯清却在这种抚摸下渐渐发抖,又不敢逃开,手已经在身下握成拳,却没有抬头:“慕容乾,你不要忘了,你已经死了!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冯清并不傻,最开始只是怀抱着对公子的敬重所以从不多想多问,但身在公门,他很清楚,慕容乾假死已是欺君,他声音低沉,带着狠厉,被他盯着的地面像是要着火了一般,但他还是没敢抬眼看面前的人。

  “哦!”慕容雪墨缓缓的拿开手,起身走到窗前,背靠着窗棂,手里把玩着散在一边的素锦玉带,语气轻佻,“是吗?除了你,谁能知道我欺君呢?你说出去,有人信吗?”

  冯清身体一软,差点往一边歪过去,连忙稳住,心中一片茫然,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这种威胁根本没有什么作用,他只是太着急了,且不说慕容家在姑苏城、乃至整个江南的势力,他一介小小的衙役,根本奈何不得,弄不好还会连累陈叔,他今晚来找慕容雪墨,已经是孤注一掷了,他敢来,不过是仗着慕容雪墨对他的几分情意,他没有把事情闹大的胆子。

  “公子,你放了小灵吧!我都听你的。”百般无计,冯清只能再次示弱,此刻头越来越疼,像是要炸了一般的瘫倒在地。

  “你知道,原本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小灵也一样。”慕容雪墨缓缓蹲下身,与冯清对视,“但现在,你已经踩到了底线。”

  冯清正要说话,房门突然洞开,子夜跑进来,脸上惶急:“师父,观琴姑姑不好了。”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