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六年,新元,天降大雪,这一日全国取消宵禁,万民同贺新春。
幽深的夜幕下,紫禁城宫门大开,白雪旋落在飞檐画角,风姿绰约的宫殿灯火通明,来往的官员贵族嘘寒问暖。内殿中皇子大臣皆规矩落座,美酒佳肴,歌舞升平,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圣旨到——”
常公公展开明晃晃的圣旨,皇子大臣起身跪下聆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荣登大宝至今,河清海晏,物阜民康,值此新岁之际,解三日宵禁,特颁此旨昭告宇内,以示与民同乐。钦此!”
皇子大臣齐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常公公,陛下呢?”一大臣悄声问道。
常公公笑着行了礼,整个朝堂谁人不知,由于太子之争,陛下已经许久不上朝,也不提见大臣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常公公又来到顾怀兮身边道:“顾大人,陛下在武英殿等您。”
顾怀兮随常公公来到武英殿,见到一方桌山珍海味,皇帝坐在上方,两侧坐着大皇子和三皇子。
“臣参见陛下、大殿下、三殿下。”顾怀兮走近,行了宫廷礼节。
大皇子和三皇子表面带着笑意,内心却是震惊无比,皇室家宴,父皇居然宣见顾怀兮,父皇已经如此重视顾怀兮了吗?
皇帝抬了抬手道:“怀兮不必多礼,坐下吧。”
顾怀兮撩袍坐在下方,正对着皇帝,皇帝一脸慈祥,竟细究不出其中的含义。
“这是家宴,不必拘礼。”皇帝笑着发话,见三人沉默不敢答,又道,“你们三兄弟从来没有这样吃过饭吧,今日不是君臣,我们父子好好聊聊。”
皇帝都自称“我”了,三人再拘礼就是不给皇帝面子了。
顾怀兮率先举起酒杯道:“第一杯酒敬陛下的知遇之恩。”
一杯饮尽,顾怀兮又倒了一杯道:“第二杯酒敬陛下的教养之情。”
皇帝见他两杯酒一饮而尽,像战斗前的将士,下一刻就要冲锋陷阵一般,跟他同饮两杯酒道:“你心中可是有怨?”
“臣怎敢有怨?”顾怀兮接着倒了三杯酒,对着大皇子和三皇子道:“大殿下、三殿下,第三杯酒敬两位殿下的茶酒之宴,三殿下的君山银针与大殿下的青梅酒甚是可口。”
大皇子和三皇子一脸笑意消失殆尽,震惊于他居然在父皇面前如此大胆地说出他们私下会面一事,短短一句话便道出了两人的所作所为。
“你们二人什么时候私下约见过怀兮了?”皇帝说得随意,眼中却威严渐生。
“父皇恕罪!”大皇子和三皇子赶紧跪下。
皇帝并未看他们,也没让他们起身,却执起玉箸夹了一块鱼肉放进顾怀兮碗里道:“尝尝这清凌湖刚打捞起的桂花醋鱼。”
这一举动全部落入了两位皇子的眼中,他们的父皇居然亲自给一臣子夹菜,他们都没有被父皇如此疼爱过,可见这顾怀兮在父皇心中的分量。
顾怀兮将鱼肉放进了嘴里,嚼了良久,这桂花醋鱼确实挺酸的,不仅嘴里酸,连心里都跟着泛酸了,皇帝是在弥补久违的父子之情还是在怀念他那带着仇恨死去的娘亲?
皇帝见他吃下那块鱼肉后,满意地笑了笑,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两位皇子道:“朱常洛、朱常洵,日后若怀兮有事,朕就找你们二人问话。以后不论你们谁坐到九五之位,都得护好怀兮。”
两位皇子对视一眼,恭敬回道:“请父皇放心,以后顾大人的事就是儿臣的事。”
“朕乏了,你们兄弟三人吃吧。”皇帝背着手,离开了大殿。
大殿外,寒冷冰凉,朱翊钧未打伞便走进了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这凉意,仿佛是阿鸢回来了,阿鸢,我知道你在怨我,恨我,可兮儿他是我们唯一的血脉,我希望他能够远离是非,远离这无情的皇室,去逍遥地过一生。
宫中的护卫宫女看到皇帝站在飘雪中,赶紧迎了上去,撑伞的撑伞,抱暖炉的抱暖炉,披衣服的披衣服……
顾怀兮在宫里虚情假意,夏小桥在宫外活蹦乱跳。
京城的新春之夜,热闹非凡,大红灯笼层层高挂,漫天雪花也挡不住欢欣的人儿,大街上叫卖的小贩,奔跑的孩童,放灯的佳侣……
“大小姐!你慢点跑!”琉璃在后边气喘吁吁地追着。
“琉璃,快看这个鹦鹉,是不是很像你。”夏小桥在小摊前拿起一只油纸做的鹦鹉灯,笑着看向身后跑来的琉璃丫鬟,“整天在小姐我耳边叽叽喳喳的。”
“小姐!”琉璃跺了跺脚,“小姐可是嫌弃奴婢了!”
“不是,不是,”夏小桥笑着道,“我家琉璃最乖巧了。”
听得琉璃娇哼一声,夏大小姐突然看见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东张西望的模样就像做贼一样,夏小桥赶紧把鹦鹉灯往琉璃怀中一放,拔腿追了上去。
追着那道身影转过石桥,在街角处小心地隐住了身形,只听那人与另外两个人对话。
“沐二少爷,人已经弄出来了,被绑在城东郊外的破庙里。”
“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小的们趁大少爷离开后才进去的。”
“做得很好!这是赏钱!”
“谢二少爷!”
……
这沐瑾到底绑了什么人?夏小桥低头思索之际,前方之人已经不见了身影。直觉糟糕,顾大人又在宫中,对了,找沐琰!
夏小桥立马回头找到琉璃:“你去沐府通知沐大少爷,城东郊外破庙,火速!”
说完,夏小桥寻着踪迹一路追了上去。没多久,便看到沐瑾进了破庙,门口还站了几名手下。这沐家二公子嗜酒好色成性,所以打小夏小桥连带着沐琰也看不惯,后来才知道沐琰与沐瑾不和。以往沐瑾强占的女子,沐家都用钱摆平了,这一次,沐瑾又是绑了哪家姑娘?
“滚开!别碰我!”
“小美人,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沐琰身边有你这样的美人。”
“滚开!”
……
夏小桥在外听得不真切,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女子的呼喊声,这个大色鬼,不等了!如此想着,夏小桥取出碧落剑就冲了出去,门口的手下都是些三脚猫功夫,三两下就被夏小桥打晕在地。
破庙的门被一脚踢开的时候,外面的冷风如刀刃般生生地刮了进去,地面扯破的衣衫随风飘荡,地上还有一滩血迹……
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紧抓着破碎的单衣,眼神惊恐,手中握着枚银针正要往手腕要害处刺去。
“白姐姐,不要!”夏小桥赶紧扑上去夺过那枚银针。
“滚开!别碰我!”白皓腕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推开夏小桥,害怕地往后退着。
“白姐姐,我是小桥啊!”夏小桥轻轻靠近白皓腕,握住她的手,“别怕,别怕,我是小桥。”
“小桥、小桥……”白皓腕惊醒过来,用手指了指另一侧,“他、他……”
夏小桥顺着方向看去,那右方的男子捂着被银针刮伤的脸,愤怒地喊叫着:“贱蹄子!贱蹄子!给本少爷把她们拿下!”
瞬间,外面冲进一堆沐府的手下。
夏小桥正握着剑站起,却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箫声,箫声一停,前方的一堆人皆缓缓倒地。随即,门口出现一人,青衣玉箫,眼神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