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国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无聊了。”
说话的是一个有着一双摄人心魄的丹凤眼的少年郎,一袭白纱衣轻飘飘的坐在一块青石上,青丝如瀑,腰间别着一把玄铁折扇,折扇下宝蓝色的穗子在白衣上称得格外耀眼。
“少主你怎么又这么说?我觉得云霁不无聊,地大物博,我要是可以我就走遍整个云霁。”答话的是个十五六少年模样的男孩,眼睛像黑葡萄一样,背着个竹箱,书僮打扮。
“你看这云,它就像一卷首尾相连的长画,把云霁包在里面,小岚恒你不觉得窒息么?”
“岚恒不觉得,我说少主,你还是快点启程吧,您这才刚走出来雾竹林就坐在石头上歇,要是到云中城去得多少天啊!这一步三歇的走过去,怕是到了,选仙典都过去了。”
“过去就过去,反正终究一切都会按部就班的发生。”少年郎轻叹了一口气,眉宇间的沧桑和面容的年纪十分的不吻合。
“哎呀!快点走吧!天黑之前我们得赶到前面的镇上,要不得露宿野外啦!”岚恒一把扯起少主的胳膊,硬是把他从石头上拖下来。
少主无奈的笑笑,只能任由这个急性子的拖着走,主仆两人也终于又上路了。
云中城在云霁国的北方,邻着极北寒之地云上雪山,是云霁第一的修仙门派,门派以清雅凛正为训,在众多修仙门派里威望很高,每七年一次开门纳才,各个地方修仙人都会在选仙典上试上一试,看看能不能进入云中城里修炼自己,一番历练过后再回到本家仙门,都会成为数一数二的佼佼者,所以每次的选仙典都热闹非凡。
少主名叫千月妖白,是南方千月家的少主,天生异瞳,眼眸在光下隐约透着银灰色,传言其母亲是雾竹林内一九尾白狐,所以瞳色异于常人,面貌极佳,雌雄难辨,但是千月家住对外从未承认,只说其母因产子后体弱病逝,介于千月家在南方颇有势力,众仙门也不敢多加议论。
云霁中部城镇居多,是云霁经济交通最发达的区域,加上离云中城不远,选仙典期间各路仙门子弟都会盘踞在各个城镇一段时间。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下的晴水镇是最受仙门子弟欢迎的地界,它在云中城和云上雪山之间偏西的位置,地貌广阔,风景秀美,镇上还有一门口碑极好的家族,晴水林家,林家好客亲和,总敞开大门款待各家仙门子弟,在众仙家里也很有盛名,云霁国国君也很敬重林家,特别赐国字“云”字给了晴水林家。
不过最近的林家却出了一件让人惋惜的事,林家家主林和的小儿子林云晏得了怪病,沉睡不醒,现下足足半月,根本没有苏醒的意思,林家遍求名医仙家都无计可施,眼看着林云晏的仙识一点一点地消散,再过一月可能就修为散尽,消耗而亡,林家一筹莫展,根本无暇顾及选仙典的事了。为此,云中城还特地派了医术高明的仙人来为林云晏诊治,也是无济于事。
傍晚时候,暮色里的林家宅邸紧闭大门,看着有些落寞。
林云晏的房内,一纤弱身影的女子为他续上了聚魂香,缕缕青丝般的烟雾缓缓从香笼中飘出,女子轻轻坐到他的床边,低声细语的说,“晏儿,姐姐来看你了,你什么时候醒来,姐姐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鱼汤,用晴水镇浣溪里最大最肥的鱼给你做,好不好?”说罢,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回去。
躺在床上的林云晏面容秀气,眉眼间和姐姐林云可有些相像,姐弟俩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林家家母在早些年间因为容姿卓越不群在仙门之中很有名气,追求者无数,后来不知怎么就芳心暗许给了有名的冰块脸林和,现下夫妻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育一儿一女,长姐性格温婉,弟弟年少活泼。姐弟感情很好,自从林云晏因怪病沉睡,姐姐一时间憔悴不少。
房门被轻轻扣响,林云可收拾了一下表情,起身开门,门口站着传话的小丫头轻声说,“小姐,家主请您到木槿厅说话。”林云可点点头,轻轻关好房门,随丫鬟去了。
木槿厅里端坐着林和,目光炯炯,仪态规正。林云可进来行了礼,“爹,您找我。”
“坐。”林和示意了一下。林可云坐定后,林和开口,“选仙典即将开始,你弟弟病未愈,云儿这次由你去。”
林可云面色有些为难,她之前也想到过她可能会代表林家去往云中城,但是她内心并不想去,“爹,孩儿心不静,怕是过不去选仙典的考试。”
“那便静心。”
林可云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只想继续钻研医书典籍,陪在晏儿身边。”
林和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女儿。林云可继续说,“选仙典七年便有一次,但是弟弟不见得再有七年,所以女儿不想去云中城。”
林和轻轻叹气,他又何尝不知道他们姐弟情深,他不过是希望女儿远走,便不会每日看着弟弟心伤,但是女儿性格像他,执拗倔强,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你自己定夺。退下吧。”林和也没多说什么,摆了摆手,林云可起身退了出去。
“傍晚时候有云中城名医来为晏儿诊脉,你吩咐门人准备好。”林和对一旁有些上了年纪的管家说,管家领了命也退了出去,木槿厅没了人,端坐的林和才用手扶住了额头,一脸的愁苦。
“云儿没有答应吧?”一道女声传来,林家家母李凤晨走了进来。
“没。”
“猜想她也不会答应,自从晏儿病了,她更是没日没夜的看医书,人也瘦了。”李凤晨叹气,“她不会离开晏儿半步的,倔强的像你一样。”
林和闭目,的确如此。
傍晚时候,林家来了几个穿着紫衣的仙子般的人儿,都是云中城里医术仙术的佼佼者,这会挤满了林云晏的房间。
“这脉相四平八稳,不像是卧病已久的样子,但是这人又沉睡不醒,我觉得这无关医术的事了。”
“怎么说?你是不是怀疑...”
“姑且一试,但是不知道林家家主是否会同意。”
几个紫衣仙家压低了声音讨论,同时看了看守在一旁的林和的脸色。
“已然这种情形了,不出一个月林云晏定会消耗而亡,此法虽冒险,但现下也没别的办法了。”
又经过了一阵讨论,紫衣人终是派了一个代表,来到林和面前,“林门主,令郎脉像并无异常,我们怀疑,令郎是被人夺了仙识,导致长眠不醒,而非疾病。”
林和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在场的人呼吸也跟着一窒,“夺仙识?”
“没错,我们姑且先探一探,虽然说这对令郎仙识有些损害,但现下也真的瞧不出其他问题了。”
林和不由的握紧了拳头,“可。”
“父亲!”林可云突然着急,“探过仙识无论修为还是身体都会有损,父亲。”
林和抬手,“可。有劳仙师了。”
林可云的心一下提起来了,但是父亲已做决定,所以她并未出声阻拦。
“好,那各位请先出去等候,半柱香过后便可知结果。”
紫衣的仙人商议了一番,正准备摆阵施法探仙识,门外突然一阵躁动,毕竟是怕分了心神,紫衣的仙人们停了手中动作,出门查看。
原来是云中城的大先生谷江华来到了林家,他是云中城三大领袖的首位,擅长医术,琴音,修为颇高,为人亲切谦和,自从知道林家的事也很是关心。
林和领着众人对着大先生款款行礼,谷江华连忙扶起了林和,“不须多礼,今日也是我唐突了,突然来访见谅见谅。”
“客气。大先生。”
“也是在城中听说,紫衣门今天要为令郎探仙识,确保准备充足,我带了乌木琴来,奏曲安魄,望保平安。”
林和眼里有些动容,深深一拜,“谢谢。大先生。”
紫衣门人看见大先生很是欣喜,“有大先生的琴音安魄,我们就更有把握了!事半功倍啊!”
谷江华笑了笑,“应当尽力一试。”说罢一挥手,乌木琴现,琴身缓缓流淌出灵力,温和且纯净。
随后谷江华和紫衣仙人进入屋内,林和在门外站定,紧握双拳,林云可则是恍恍惚惚站不太住,丫鬟在侧扶住了她,李凤晨默默的走到林和身旁,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便默不作声,门外一片寂静。
不多时房内传来乌木琴的琴音,一曲安魄,果然有净化心灵,扶平烦躁的作用。
林云晏感觉自己被一汪温温柔柔的水包裹住,张眼一片的虚无,他不痛不爽,不悲不喜,只觉得自己不像以往那样一直下坠,那水好像一双大手把他接住,突感一阵疲惫,林云晏在那水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仙识尚存却不完整。”
“不对,我觉得是仙识混乱,不只一个仙识。”
“两个残破的仙识同时在他身体中?”
“这可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能我们学术还是不精进,才没看出端倪。”
探了林云晏的仙识以后,紫衣门的仙人足足讨论了两个时辰之久,一直到夜半,星月高悬的时候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罢了,既然尚存仙识,还是唤了回身的好,毕竟这躯体不能再拖下去了。”谷江华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