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远处的云忽明忽暗,闷闷的雷声渐渐滚了过来,童满先听见了雷声才醒来,这时候外面风夹着雨已经拍在了马车上。他坐了起来,看了看对面做主的两个面无表情的人,“是不是下雨了?”
“想来是这改良的咒术太过耗神,才让童少主在马车上都睡得如此香甜。”妖白出言讥讽。
林云晏显然不明所以,只是疑惑的看着他们,童满先这下可醒了大半,“并,并不是,是我自来就有午睡的习惯,到了下午就犯困。”
妖白也懒得搭理他,一心想着到了云中城就和这两个奇奇怪怪的人分道扬镳,他日后还有好多事要做,可不能在这两个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岚恒说的破山神庙其实是个避雨的好地方,那庙只是看似简陋,其实屋顶墙壁大多完好,里面不仅能避雨还能挡些寒风。一行人走了过去,推开木门的一刹那,好像有股暖气扑面而来,千月妖白伸手拉回来迈步就要往门里跨的岚恒,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有人在,火刚灭。”妖白看见了山神像前面的一个刚熄灭还带着火星的小火堆,警惕其他人。然后放轻脚步绕到了山神像的后面,在后面的一堆杂物里伸手就拽出了一个瘦小的孩子。
那孩子没出声只是眼神惊恐的盯着他,身体僵着也不反抗,浑身上下脏兮兮,脸上的脏污叫人分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
妖白愣了一下,“流民?”然后慢慢松开了手。
“前面不就是禾丘镇,这怎的官道上有了流民?”童满先很纳闷,那不远处的禾丘镇是他们下一站的落脚点,据说禾丘这个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那镇子盛产粮食,稻禾堆满了山丘得名,这里离禾丘镇不过三天路程,怎么能有流民出现在这。
林云晏见孩子衣衫褴褛便脱了披风轻轻的搭在孩子身上,然后退了一小步蹲下,问,“你是禾丘镇人?”
孩子点头,然后裹紧了披风。
“不会吧,禾丘镇不是应该粮食吃不完么?”童满先怀疑的打量了一下那个孩子。
孩子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因为,因为现在没人耕种了。”
千月妖白叹了口气,也一同蹲下,“别怕,我们就是路过的旅人,要到禾丘镇落脚,镇子怎么了,你可同我说说。”
孩子摩挲着披风,小声的说,“你们不要去禾丘,那地方也没办法落脚了,城里还活着的又走不出来的人,都靠着相邻村镇的救济过活。”
“那镇子其他人怎么了,为什么这般光景。”
孩子眼眶有点红,“一年前镇子还好好的,然后来了一个新官大人,他说禾丘镇的粮食要统一的由朝廷规划,就要求所有人家的粮食上缴……”
那个新官收缴了当地人所有的产出粮食,然后按月份由他规划分拨给禾丘镇居民,开始两月给得充足,当地居民便也顺从了官府,可后面分发的口粮突然减少,居民当然起了群怒,跑到官府去闹,可那新官也不分青红皂白就叫官兵把闹事的居民打了一顿就不管不顾了,可怜的禾丘镇居民吃饱都困难了,更别说有什么别的营生了,客栈酒馆纷纷关闭,官府税钱都收不上来,那新官也不管,朝廷来要税钱,他就把粮食给出去顶数,不出几个月,镇上的年轻人几乎跑了个干净,剩下了一些都是老弱妇孺,往日不愁稻禾的镇子粮食产出急剧下降。
然后奇怪的事就开始发生了,镇上的居民饿的头昏眼花骨瘦如柴,但是那官府的人却丝毫没有异样,依旧强壮无比,刚开始居民认为官府的人吃着库里的存粮自然不会有事,年中的时候朝廷又来收缴税款,居民可是眼巴巴的看着那库里的粮食全数被拉走,充缴了税款,整个镇子没有了存粮,到了年尾,体弱的居民早就饿死,尚可的居民也都四散逃了出去,镇上的树皮都被啃了个干净,老鼠都不见一只。
“可是官府的人还是精神饱满没有异样,老人们说饿死这么多人,镇上连尸骨都没有,说……”孩子咽了口唾沫,眼神很是胆怯,“说官府的人,吃人。”
三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心里有数。
“当朝的没人去管?就任凭禾丘镇这么短时间里荒了?”千月妖白捻开折扇。
“管过,之前来了好几拨人,还有穿着盔甲的兵,但是来了,就,就没了,后来就没人敢去禾丘镇的地界了。”
“没了?消失了?”童满先问。
孩子点头。
“妙哇,是个厉害的。”童满先突然笑了起来,一脸贪婪,怪吓人的。
一旁的岚恒打了个哆嗦,悄悄凑到妖白耳旁,“我觉得这个童少主肯定是个不正常的,这听着就知道非人所为,他还说妙。”
千月妖白用扇子遮了嘴,“你会习惯的。”
这边还和岚恒咬着耳根,林云晏那边已经开口,“我身旁这两位都是极厉害的人,他们会调查禾丘镇的事,而且……”林云晏站了起来,看着千月妖白,“我们不经禾丘镇的话,也很难赶上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千月妖白愣了一下,然后就反应过来,“你!你话说的还真漂亮!你知道盘踞在禾丘镇的是个什么玩意你就要去!而且我为什么要跟着去?我大可以抛下你俩独自赶路!”
“可千月少主你说过,会好好将我们护送到目的地。”童满先幽幽的开口。“我倒没什么,我自然有能力自保到达那里,你看这林小少主……”说着童满先瞟了瞟林云晏,“真就没到,真就半路出了差错,到了那人家问起,我第一肯定说自己能力不行,护不得林小少主周全,那第二就只能说千月少主你半途而废,始乱终弃,不守信义,不讲……”
“打住!”千月妖白毛都要气炸了,但是看着童满先那个嘴脸有没办法发作,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给我记住,日后再算。
岚恒仰着头看看现在这个局势,默默叹气,“我们少主太难了。”
妖白又开始呼啦呼啦的扇着扇子,以往的日子里可没有节外生枝的这个选项,自从遇见了这个病秧子,什么事都开始一步步的脱离轨迹,“明天我都应当在云中城里准备仙典狩夜,结果现在居然要去惹这麻烦事。”
“是哟!”小岚恒摇着脑袋瓜,学着老气横秋的语气,“自从遇见这二位,少主你的静雅规和,一点也没有了,先是满口脏话的砸了客舍,后是喝酒愤怒口气不善,这玄铁扇哪,都要被你摇烂了。”
千月妖白停下手里动作,的确,最近真的情绪管理各种失控,有事时候生气愤怒,无事时候烦躁不耐,“这都是因为遇见了之前一直没出现过的林云晏!
岚恒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静,雅,规,和。”然后摇摇头,“千月家家风啊,少主。”
一时间千月妖白有点委屈,又不是自己想这样的,扭头看了看林云晏挨着孩子闭目养神,窗外雨打屋檐,一片岁月静好,好像只剩自己站在圈外。
“罢了罢了,就由着发展吧。”妖白叹气,收了折扇。
这雨一直下到了晚上也不见停的意思,童满先摆了琴,“看来得明早出发赶路了。”然后自顾自的弹奏起来,琴声悠扬平和,伴着微凉的空气,然人平静。
“还不赖,还可以听到童少主琴音,这夜也没那么难熬了。”千月妖白坐到了林云晏身边,帮着给火堆添了把柴,暖色的火光映在林云晏脸上,冷面的少年柔和了不少,妖白支起了下巴,“还有这赏心悦目的小少主,挺好。”
林云晏只默默的看火,没有任何反应,一旁的孩子盖着披风睡得香甜。
“我看火,你们早点休息。”林云晏目光放远,看了看门外的雨,又看看睡下的童满先,最后目光落到了千月妖白脸上,“千月少主,我只是不想绕路耽误更时间,如若到了禾丘……”
妖白嘴一弯,“我信,以你的觉悟也不会上赶着干这螳臂当车的事,你这人聪明得接近狡诈,怎么会同情心泛滥得接下这样的事。”
“狡诈?”
妖白哼了一声,换了个手支下巴,“开始你在千月湖抢了我,我若想寻你报复,你便不逃不避,直言你就是晴水林家小少主,因为你明知道,你大病苏醒这事在仙家弟子里传得沸沸扬扬,那可是云中城大先生谷江华介入过的事,你一醒各仙家礼几乎都到了你们林家,包括那个找你麻烦的风涧山叶君……”妖白看了看垂下眼眸的林云晏,接着说,“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就是抢了我,但是也更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不能动你分毫。后来,你那个好伙伴童公子居然拉着你送上门,你将计就计拉着我和你们同行,顺便帮你解决那个找麻烦的叶君……”千月妖白笑得灿烂,“现下,我如果想解决你这个麻烦,我首先会干掉你,然后干掉童满先,最后还要处理那个草包叶君,处理一堆知道我们曾同路的人,如此麻烦,你料我也不会这么做,这不狡诈么?”
林云晏抬眼,神色警惕了起来,看着千月妖白的笑容觉得后背冰凉。
“别慌,我这人最怕麻烦,所以,你最好按时安全完好的去到云中城,如果死,也死在云中城的地界,你看可好?”千月妖白笑着问。
“一定。”林云晏识时务,哪敢说一个多余的字。
妖白眯起眼,“很好,一定要保重自己呀,林小少主。”
林云晏拨弄了一下火堆,转移了话题,略显心虚,“禾丘镇的事,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妖白看见他脸上少有的局促的神色,心情大好,“要么是精怪作祟,要么就是魔气入体,能屠城的就这两个东西,都不太好对付。”
“对付不过,我们有办法穿过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