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龙建业那满是烟味的顶层办公室出来后，卢同直接回家洗了澡，又在楼下的茶餐厅吃了午餐，随后在街角一间散发着旧书墨香与咖啡气息的书店前驻足。

　　橱窗明亮，最显眼的位置，赫然摆着几本外壳精美的小说，红底烫金的书名《上海滩》气势磅礴，作者署名“朕爱耍枪不带伞”。

　　旁边立着醒目的告示牌：“八月一日全港同步发售！”

　　卢同嘴角微扬，推门而入。

　　罗浮那家伙真是机敏，自己刚在电影圈里搞出“预售票”，他就跟风搞出了“预售书”。

　　行业风气都被他破坏了！

　　店内冷气驱散了暑热，空气中飘荡着油墨和纸张特有的味道。他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指尖划过封面上波涛汹涌的黄浦江图案。

　　港岛的武侠小说很多，卢同对这类小说不太感冒，径直走到英文书籍区，挑了伍尔夫的《到灯塔去》。

　　感恩前世的水货翻译家们，卢同为了看书籍的原版内容，经常托人买英文版或法文版原著，靠着看小说，硬生生精通了这两门外语。

　　夕阳的余晖将皇后大道中染成一片暖金色，卢同放下书，目光扫过书店里安静阅读的人们，转身融入华灯初上的中环人流。

　　用过晚餐，卢同开着雅马哈来到观塘区广播道77号。

　　这里是TVB的大楼。

　　卢同不是第一次来。利陆燕群第一次拜访他后，为了宣传电影，卢同抽空到TVB表演了《bang bang》。

　　因为电影是肥姐主演，沈钿霞得到利陆燕群的指令，时不时在主持的节目里提及《富贵逼人》，卢同来了一次TVB后就不再来了。

　　录制室在三楼，此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原本的综艺《欢乐今宵》被临时改版为“特别访谈之夜”，工作人员在布置场景。

　　当然，卢同也知道TVB不可能这么好心肠——

　　看见卢同来了，沈钿霞端来事先切好的果盘：“卢生，今晚的开头是歌舞表演，叶莉仪演唱完歌曲后，访谈才正式开始。你先坐在沙发上，随便吃点东西。”

　　“好。”卢同从裤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里面装着沉甸甸的一万，递给沈钿霞，“给你的，奖金！”

　　沈钿霞直接拆开，一叠钱点不过来。她挤眉弄眼地问：“多少啊！”

　　和卢同在一个剧组里待过，沈钿霞知道卢同不拘小节。

　　“一万。”

　　“谢谢卢生！”沈钿霞立即把红包放进口袋里，她拍《富贵逼人》的片酬才三万五呢！

　　卢同关心道：“自由总会有没有为难你？”

　　“威胁了，但利夫人说，我不需要湾岛的市场，就算自由总会取消了我的会员，我也能继续主持节目。”沈钿霞神色淡然，还补充道，“以前王添林在电懋工作，匿名给左派拍电影，被自由总会封杀了，TVB也没有不允许他拍电视剧啊！我们电视台艺人的规矩和你们电影界不一样。利夫人说，我写一份悔过书，如果自由总会咄咄逼人，直接冷处理。再说了，我当初签约的合约里，自由总会没有把旭日影业列入名单。”

　　“难道条款里没有规定，类似于不在名单上的也……”

　　“没有。”

　　“漏洞真多。”卢同看到汪明全一直在往这边窥视，觉得有些奇怪。他糊涂地点了点头，隐约感觉其中有一些线索被自己忽视了，“节目是不是快开始了？你先去忙吧！”

　　“嗯，回头聊。”

　　节目开场是各种表演，音响里放着各种欢快乐曲，TVB的小糊花们尽情地表演着舞蹈。

　　有点像芭蕾，有点像华尔兹，还有点迪斯科的感觉。

　　台下观众热情地鼓掌着。

　　卢同看着她们蹦啊跳啊，看到眼睛干涩了，也没看明白，她们究竟在跳什么种类的舞蹈。

　　中场时，歌曲突然切换成带着磅礴气势与时代沧桑感的旋律。一身银色亮片长裙的叶丽仪站在舞台中央，深情开嗓：“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一曲《上海滩》瞬间点燃全场，观众席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许多人跟着哼唱起来。

　　紧接着，音乐风格一转，变得轻快而充满市井气息，叶丽仪又唱起了《富贵逼人来》，诙谐的歌词道尽小市民发财梦的酸甜苦辣，引得满场欢笑。音乐渐歇，舞台灯光聚焦到中央。穿着标志性花哨连衣裙、笑容可掬的沈钿霞手持麦克风登场。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来到特别版的《欢乐今宵》！”

　　沈钿霞声音洪亮，自带喜感，“今晚我们不唱不跳，专门请来一位不得了的贵宾——最近部部戏都大收，还写了全港都在追的小说，旭日影业老板，卢同先生！”

　　在热烈的掌声中，卢同微笑着走上台，与沈钿霞握手寒暄。

　　“卢生，你好犀利啊！”沈钿霞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唱歌又得，写书又得！下次再赏我个角色啊？”她眨眨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卢同想起前世沈钿霞与董彪那对“欢喜冤家”拍了好几部作品，除了“富贵逼人”系列，《双肥临门》也算一部佳作。

　　电影的深度肯定比不上《富贵逼人》，但它若在春节档上映，绝对是合格的爆米花电影。

　　卢同笑道：“肥姐开金口，我哪敢不应承？续集还在构思，不过我想到另外一出戏叫《双肥临门》，讲的是两个欢喜冤家斗气的故事，肥姐你有没有兴趣啊？”

　　“哇！《双肥临门》？个名就够晒盏鬼！”沈钿霞喜出望外，拍手大笑，“有！肯定有兴趣啦！同阿彪拍档，天天笑爆棚！卢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她立刻把这个“承诺”坐实，引来观众阵阵善意的哄笑和掌声。

　　这时，阿姐汪明全穿着旗袍，优雅地走了过来。她气质端庄，笑容得体：“卢生，恭喜小说大卖。我在报纸上睇完《上海滩》，真是荡气回肠。许文强真的好有魅力。”她话锋一转，带着试探和期待，“卢生有没有考虑过将《上海滩》搬上电视荧幕呢？如果有机会，我好希望可以挑战一下冯程程这个角色呢。”

　　汪明荃此言一出，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都竖起了耳朵。

　　这可是TVB阿姐主动“求角”！

　　这是邵意夫的意思，还是利陆燕群的安排？

　　卢同记得，TVB好像有四大还是五大制作班底，每个班底都在撕逼。音符的那些营销号总是把瓜放一半，卢同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卢同笑容不变，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多谢阿姐赏识。《上海滩》的电视改编权，确实有好多人感兴趣。丽的台的黄赐钊也想要呢！”他目光扫过摄影机，又转头看向汪明全，“如果TVB能开出令我心动的价格，我绝对乐意合作。不过——”他话锋微转，竖起一根手指，“我有个条件。”

　　全场安静下来。

　　“主角人选，必须由我亲自钦点。”卢同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而且，出演了《上海滩》电视剧的主要演员，之后要为我的电影项目预留档期。”

　　这个条件可谓大胆！

　　不仅要求选角权，还要捆绑演员未来的电影合约！

　　这等于是在挖TVB的根基。

　　汪明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她显然没料到卢同会提出如此强硬的条件，这已经超出了她能回应的范围。

　　经验丰富的汪明荃立刻意识到话题的敏感性，她反应极快，笑容重新绽放，巧妙地岔开话题：“哈哈，卢生果然是生意人，条件都精打细算！好啦，这种严肃的话题就留给专业人士去听。今晚的节目，我请了两位特别嘉宾来同卢生谈电影！”

　　她提高声调，成功转移了焦点：“有请——香江才子倪筐先生和他的妹妹，亦舒小姐！”